“阿是辣煞哉!”我困惑地望着外婆又从容地端起酒盅来抿了一抿,心里觉得大人真奇怪,似乎专门爱好那些辛辣难吃的东西,像水烟、香烟、酒……
外婆这一顿酒,总要吃到掌灯时分,当擦得雪亮的美孚灯照亮饭厅,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上了桌子,她面前的空酒盅才换上浅浅一碗白米饭,这一顿晚餐她一直保持着愉快的心情,不住把自己的添菜,夹布到女婿、女儿、外孙女的饭碗里。
三时六节,祭典供祀,不用翻万年历,外婆心里就有一本谱,记载详尽。哪位菩萨诞辰,哪位神仙下凡,年禧节庆,从来不会忘记香烛果品奉祀敬。策划安排这些繁琐事情,外婆驾轻就熟,有条不紊。老阿妈帮忙做粗活,我被差遣完成些小任务:像二月十二百花生日,帮着在树梢枝头系上红绸条,打扮得满园花木喜气洋洋;地藏王诞辰要烧地头香,抱一捆燃着的檀香,从天井插到大门口,觉得自己是那个把星星铺满地面的小仙女。端午节会买好香粉,要姆妈找出些绸缎碎料,缝老虎头、鸡心、猢狲香包,七彩红线绕铜钱、粽子、编结樟脑丸线串,还要用雄黄在额角写个王字。立夏总要用称稻柴西瓜的大秤来称我的斤两。勉强我吃清明就用柳条穿着挂在屋檐下的烧饼,说是不会“疰夏”。中元节折好几天的锡箔,除了焚烧给祖先,还去街头巷尾烧给孤魂野鬼。二月初二“龙抬头”,要吃撑腰糕。三月廿八日东狱生日,去玄妙观祈福还愿。四月十四吕洞宾生日,去福济观轧神仙。六月六,狗漶浴,没有狗硬替猫咪淋淋水。七七乞巧,女孩都要穿针引线,外婆炸的巧果特别香脆。中秋节跟着去采办斋月宫的大香斗,顺便多讨几面三角旗,插在背上演樊梨花。重阳节去北寺塔、虎丘登高,吃七彩的重阳糕;母女本来住在一起,所以姆妈不用回娘家。自然,最隆重的还是清明上坟,折锡箔、蒸青团子煜热藕,准备祭品、烧麦饭、雇船去乡下祖茔祭祖扫墓。过年要扫埃尘,请喜神(祖先画像);供神佛,贴门神春联;点万寿香、守岁烛,燃欢喜团,做各种年菜糕点,先祀拜祖先,再全家吃团圆饭、守岁,封井放“撑门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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