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爱的劳动
在这个房间里所有私通者请起立,包括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不忠的妻子,处处留情的丈夫,还有迷途的家庭伴侣。一天到晚幻想外遇的人,也请起立。曾在偷腥通俗剧里扮演“另一个男人”、“另一个女人”这类配角的也别坐着,有疑心病的配偶或婚姻侦探,“我3点打电话到你办公室,他们说你刚走!”或被戴绿帽的老公,忍气吞声的老婆。当然,你可能(至少在意识上)不知道自己是其中一员。你可以花一秒钟想想这个可能性,或者赶快打个电话:“喔,没事,只是看看你在干吗!”
擅长背叛的专家很快就明白,我们可不是在讨论一夜情。短暂的露水姻缘,喝得半醉的糊涂账,在市郊隐秘住所的交换伴侣游戏,或在后现代美国,其他能够外遇又不会留下痕迹的种种机会。我们活在一个性致勃勃的时代, 这个文化一方面极度突显性欲,一方面又维持新教的基本精神,两者旗鼓相当,比例平衡。据估计,伴侣间至少有一次不忠记录的比例从20%?70%不等,这意味着你基本上选择的是在这类行为里偏好的立场,而不是反映实情。不管确切数字为何,而且说真的,我们一定要像社会科学家和养鸡场管理人一样,斤斤计较那些数字吗?很显然,偶尔打打野味,与全心拥戴一夫一妻制,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冲突。我们之中不少人在必要时都有一套说辞,如“空腹时就不该喝酒”,或是多年来懂得以吹毛求疵的精确,策略性地解释各种例外,如“在外地的不算数”、“口交不算数”等。一些有先见之明者,早就和伴侣约法三章,对这类情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不能有半点隐瞒”等规则,不过据说这类规则较常出现在非异性恋关系里。我要再次强调的是,这类统计数字并非全然可信。
但是我们不是在讨论与自己或配偶的约法三章,或者“不过是性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我们要谈的是,婚外情─动了心的真感情:亲密的互动、能重新被唤起的激情、倾情告白、理想化、爱的宣言—分享彼此最喜欢的书、童年回忆、抱怨情感关系的不满,甚至是表白最深沉的自我等。最后不得不痛苦地向挚友或专业倾听者求助,后者可是所费不赀。因为陷入爱河的两人可能都有家室或伴侣,这场断不了的热爱得偷偷摸摸地进行,这让你的整个世界天翻地覆。换句话说,我们要谈的是矛盾。在我们这个时代里,爱情正是日益滋长壮大的矛盾。不忠是进入这个充满矛盾与焦虑世界的门槛,也是看清当今爱情伦理的一种方式。它是个想象的空间,也是真实的事件。我的意思是,无论你是否报名参加华丽客轮,我们都是在同一条船上─除非你誓死不从。
二、
我们都知道幸福的婚姻需要努力:我们在这劳工密集的亲密关系教义问答里被教育得很好—努力,努力,努力;如果两者都需要苦其心志,那工作和下班后的差别在哪儿?工作/家庭、办公室/卧室,你可以不照表抄课吗?幸福的关系或许需要努力,但不幸的是,一旦触及到爱,努力往往会过了头,这时努力是行不通的。就情欲来说,玩才是王道。或者如精神分析师亚当?菲立普(Adam Phillips)所述:“在我们的情欲生活里不可能努力维系关系,就好像你不可能决定要勃起或是打算做一个梦一样。事实上,如果需要努力,你知道一定有问题,有些东西已经不在了。”
然而我们还是在这里辛勤耕耘。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工作伦理竟然渗透到人类存在的一切范畴,就算下了班,也不能玩—或是到处留情。当然工作伦理很早以前就渗透到休闲范畴,原本是抽离工作的休息,现在则是费力去休闲。你发现自己不断在工作后重复操劳时,也就是当你在“努力锻炼塑身”之际,一切都搭上工作伦理也不是什么新说法,这和中产阶级文化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下回在你凌晨4点躺在床上,思索着自我价值或社会价值这类存在理由的问题时,不妨想想这一点:“我真的成就了什么?”但是究竟何时工厂的修辞成了爱情的预设语言—这难道意味着要改善家庭关系,应该用劳资双方的集体谈判来取代婚姻咨询吗?
一夫一妻制变成劳动,欲望由契约来组织,账务和忠实好比是劳工付出的劳动,婚姻如同家庭工厂,通过严格的生产纪律来管理,使得所有的妻子、丈夫、家庭伴侣都被现有的机制紧紧绑住。这真的是我们所说的幸福关系吗?
关于欺骗
我们也别忘了自我厌恶。或许值得一提的是,如果自认为是个好人,那么欺骗枕边人实在不是件快乐的事,那些偷来的光阴总是有代价的。即使你偶尔听到,为维系长期的配偶关系,可以容忍某种程度的互相欺骗,美国人通常会说这是“欧洲人”的作风,也就是说,一个遥远而有些肮脏的概念。事实上,最近在法国针对对一夫一妻制的态度所作的调查发现,其实他们和美国人并无二致。但是提到配偶欺骗这个主题的道德负担,提到动物王国的典型代表,或是身体主人与其下半身器官的模拟,光是思考这些问题,可能就需要各种自我形象缓冲装置:酒精是最典型的,通常再加上一点自圆其说,对自己播放的三角关系用古老爬虫类的大脑来解套。
不过让我们承认诚实本身就是个充满欺骗的主题,这使得任何对诚实站得住脚的自我反思,都显得有些不可靠。事实上是,集体社会生活要求所有人习惯性地欺骗,没有一个人可以宣称自己未受污染。有谁从来没有谎称生病而请假?或谎称某个亲人过世但其实人家还活着?有谁从来没有过编造理由爽约,好去做别的事,或者可以什么事都不做?我们游走于变幻莫测的社会,面临困难的人际关系处境,或是进退两难的局面时,欺骗并不罕见。每个社会化的个体都知道,集体存在势必会有某种程度的欺骗,如“你看起来很不错”、“我打电话给你”等,而且我们大概也都意识到,如果没有欺骗,社会运作可能会停止。你不必变成王尔德,也知道要维系友谊、保住工作、和亲人或配偶的亲戚们来往,有时甚至只是想让一天好好过,都需要展现虚假的一面。
集体生活要求的欺骗形式远比社交谎言来得更加复杂细致。研究欺骗的社会科学家在报告中指出,欺骗别人不但是一种自动的社会行为,愿意被骗同样是自动行为,指的是知道某人在说谎,不过通常的情况是我们未必知道。有可能是我们并不想知道真相。研究者猜测有这种可能。人类实际上通常很不擅长判断真假,我们一般依赖的线索,跟真正的诚实与否根本毫不相干,比如说眼神游移、颜面神经抽搐、说话时迟疑不决。就算有人坚持他们非常有自信可以侦测判断别人是否说谎,就算我们的司法系统取决于面对面判断的精确性,但那些训练有素者察觉出谎言的成功率却还是不超过50%,换言之,这跟乱猜的结果相去不远。受挫的欺骗研究者被迫得出结论:人类没有充分的动机去侦测谎言,甚至可能出于自我保护,而对知道真相存有偏见。要维系关系,成功的欺骗侦测显然没有帮助。不成功的欺骗侦测反而是比较明智的策略,成功侦测朋友和亲密伴侣习惯性的谎言,只会造成自己的寂寞孤单。骗子和不知道真相的被骗者之间成功的欺骗行为,是复杂的人际关系协议。
不过即使某种程度的欺骗是社交生活的一部分,即使谎言侦测有违我们的最大利益,维系现代配偶生活的基本前提是,我们不会欺骗亲密伴侣。我们认为亲密关系应远离一般社交虚伪和敷衍了事,是能够彼此真心以待的私人净土。一般认为,如果两人不能坦诚相待,这个关系也就玩完了,至少绝大多数的美国人在受访时,都表达了这种信念。这可是克林顿执政年代,权威意见、问卷调查以及茶余饭后闲谈最热门的话题—为什么希拉里在面对克林顿长期的欺骗,却不从这个婚姻出走,她没有离婚也常被视为是她自己道德上的失败,失控的企图心往往成了大家推论出的主因。根据亲密关系典范原则,通奸罪并不限于通奸的一夫一妻制,更糟的是,这项罪责玷污了诚实,这原本是通奸行为发生前最被看重的原则。
毫无疑问的是,任何相信透明是亲密关系的必要条件的人,逮住配偶说谎,绝对是一大伤害,我们大部分的人都这么想。被骗通常令人感到不受尊重,甚至是被羞辱。讽刺的是,被欺骗的理由通常是因为不想伤害人。“在某个层次上”算计过,真相可能令某人或某事有风险,而欺骗在某种棘手的情况下,看起来似乎没那么糟。通常这种情况是当我们的责任和欲望有所冲突,例如社会或配偶对我们有所要求,我们的内在生命又渴望别的的时候。但是,想要鱼与熊掌兼得,本来就是弗洛伊德的心理学。我们是分裂的,在这一刻是自我(ego),下一刻是本我(id)。更重要的是,无论社会化和内在暴徒、罪恶感和自我惩罚如何要求我们全面顺从,两者仍然同时发生,受到从未完全臣服于现实原则的幻想和希望的摆布。拥有不止一个欲望是现代亲密关系最大的禁忌,但是把性欲完全囚禁到紧密的家庭范畴,默默接受一个先行萎缩的欲望世界,对某些人而言,与自我背叛无异—这里的自我指的是最分裂,也最不妥协的饱满“自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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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是时候有人跳出来戳破我们对爱情和两人关系的理想主义想象了。
——《纽约邮报》
如果你认为家庭价值不仅仅是爱你的家人,还包括更重要、更好的东西,请避开这本书,以免读后中风。
——《华盛顿邮报》
吉普妮斯的论述读起来就像辛辣又脱俗的小说,叙说一桩不忠外遇的开始、过程和结束。
——《泰晤士报文学副刊》
若要一个人不享受吉普妮斯带来的震撼,大概要有一副铁石心肠,有趣又精明,论述有力且有根据。
——《芝加哥论坛报》
令人惊奇的慧黠,美妙的笔锋,吉普妮斯结合记者的活力和哲学家的脑袋,无论你是否同意,吉普妮斯的论证方式让《反对爱情》充满震撼,同时也令人捧腹大笑??就算是幸福的已婚者,也会喜欢这本书的挑衅味道。
——《费城询问报》
以刀锋般锐利的智慧和逗趣的讽刺笔调,吉普妮斯将一夫一妻制的浪漫迷思完全打破。
——《出版者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