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名责实,还是从书名说起吧。
先说什么是纵横家。
纵横家可以指一个阶层(或群体),也可以指一个学派。它们诞生在春秋战国时代。
春秋战国时代是一个社会大动荡的时代,也是学术气氛空前活跃的时代。周天子名为天子,意即上天的儿子,老天爷是老大,他就是老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实际上他已经失去了天之子的权威。礼乐征伐本应自天子出,可各诸侯国的国君却不听周天子的号令,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变着法儿地制造事端,抢掠别国的土地和人口,富国强兵,以武力作后盾,树立自己的政治地位,争先恐后地强行地替周天子主持天下的工作,做天下的霸主。所谓《春秋五霸》,就是凭实力和方略打出来的实际主持天下工作的主。这样经过五百年的大欺小,强凌弱,杀伐兼并,到了战国末期,上千个诸侯国仅剩下十多个了,其中较强大的诸侯国有七个,即齐、楚、燕、赵、魏、韩、秦,史称《战国七雄》。这时的七国,已不满足于做天下的霸主了。霸主尽管《霸》,但还自认是周天子的臣;而《七雄》均以统一天下为己任,要取周天子而代之。特别是秦国,七国中实力最强,颇有《混一天下之志,并吞八荒之心》(司马迁语)。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催生的无非就是空前活跃的思想和外交,还有空前频繁的战争。
这样一个时代,是呼唤英雄的时代,也是催生思想的时代。在这个风云激荡的时代,一个特殊的社会阶层应运而生,他们学富五车,谙熟天下地理山川,通晓各国政治生态及宫廷情势,自背行囊,周游列国,宣传自己的思想主张和治国方略,这样一个专司为各个君主出谋划策的阶层被称为《策士》。当年,温文尔雅的孔夫子,善于养浩然之气的孟子,都曾自备旅费,做过这样的营生。只不过没几个人听而已,因为他们毕竟还算是业余的。
策士就是纵横家阶层。南北为纵,东西为横。到了战国末期,天下态势已经明朗:相对弱小的山东(指崤山以东。崤山属秦岭东段支脉,主峰在今河南灵宝东南)六国结成联盟,抵抗强大的秦国,称《合纵》;秦国则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以破坏六国的联盟,称《连横》。《?纵》与《连横》,战争与和平,构成战国的时代主题。那些顺应大势,纵横天下,游说各国君王或合纵或连横的策士便称为纵横家;与之相应,阐释透悟人心、游说君王技巧的一套思想和方法也成了体系,这套思想和方法体系就称为纵横家学派。
纵横家以出谋献策为职业,拿各国君王说事儿,他们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权谋学家;纵横家学派阐释他们该如何才能做得好的一套方法,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权谋学。《纵横》之术以及《长短》之术、《奇正》之术等词汇讲的都是权谋,所以它们就逐渐演变成为权谋的代名词了。唐代著名学者赵蕤写了一《权谋巅峰纵横家》叫《长短经》,这是中国古代权谋(或称谋略)学的集大成之作。他在《自序》中说:《书读纵横,则思诸侯之变:艺长奇正,则念风尘之会。》讲的就是这个意思。
权者,秤也,秤锤也。权谋者,变化之谋也。以权说谋,取其随物变化之义。
为什么说纵横家是权谋的巅峰呢?
这首先是因为纵横家的穿梭外交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春秋战国特别是战国末期,兼并与反兼并的对峙空前激?,战争与和平的大潮汹涌澎湃。正所谓《国家不幸诗人幸》,策谋之士如鱼得水,凭借一辆马车,昼夜奔波,走遍天下,游说君王,贩卖自己的主张;形势瞬息万变,人心浮动无常,为了因应变化了的形势,赢得君王的支持,他们还得策马上路,穿梭不停。因为那时没有火车与飞机,更没有手机与电报。这种列国时战时和,时纵时横,策士疲于应付,满世界跑的壮观景象,恐怕20世纪70年代基辛格的穿梭外交也莫能望其项背。
其次是因为纵横家游说君王的内容绝非无关痛痒的局部问题,都是关乎战争与和平、社稷命运、国家死生的大问题。关乎国家生死存亡的方略,没有一套高超的方法和技巧,恐怕很难打动君王的心。像苏秦游说六国合纵,张仪游说六国连横,讲的都是与谁战与谁和,怎么战怎么和,举国动员的大问题。他们不但嘴皮子好用,还能实干。张仪在秦国位居相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苏秦做了六国的纵约长,一人佩挂六国相印,比联合国秘书长还牛。他们二人一个西,一个东,玩天下于股掌之上。和平的宁静,战争的狼烟,都与他们二人息息相关。这不是登峰造极是什么!孔夫子被奉为儒家鼻祖和正统,一生致力于恢复周礼秩序,但他老人家一点也不迂腐,对善于纵横捭阖的策谋之士仍然充满羡慕之情。他说:《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论语·子路》)他的意思,一个人《诗》读得虽然熟,可既不能从政,也不会办外交,读得再多又有何用?感慨中透着对策谋之士的称羡。
最后一个原因是纵横家学派的典籍都是权谋学的专著,且有较高的知名度。流传至今的有成书于战国时期的《鬼谷子》,成书于三国时期的刘邵的《人物志》,成书于唐代的赵蕤的《长短经》。这些都是最著名的。《鬼谷子》专讲洞悉人心、游说君王的技?和方法,《人物志》主要讲如何品评人物,识人用人,当然也讲游说的技巧和方法。《长短经》则是中国古代权谋学的大成之作,赵蕤以历史学家的博大、政治学家的敏锐和权谋学家的睿智,综观上起尧舜、下迄隋末的活生生的历史事实,分门别类,从六十四个方面,发思古之幽情,究成败之得失,淋漓尽致地总结了历史的经验和人生的智慧,升华出了博大深邃的权谋思想,令人体味无穷。就连以文治武功彪炳史册、号称《十全老人》的乾隆皇帝读了《长短经》以后,也为赵蕤思想的博大与深邃所折服,欣然题诗抒怀。
令人遗憾的是,作为一个学派,纵横家并不像儒、道、法、阴阳等绵延承续,香火不断,《长短经》之后,便再难觅其踪迹了。这大概与大一统皇权专制的确立以及与之相应的选官用人制度的完善与成熟有关。特别是唐代科举制度的确立,仕进的唯一途径就是按指定范围读书应考,先秦时期那种自学苦读,然后挖空心思,托关系,走门子,面见君王,以利动人,以情感人,掏空解数,尽展风采,以待录用的仕进之途退出了历史舞台,相应,以探索游说君王的方法与途径为主要内容的纵横家学派也便失去了对象和市场,纵横家学派的承续因失去了动力也戛然而止了。
纵横家作为一个学派虽然消亡了,但它所承载的权谋的精髓或内核并没有死亡。权谋是人们用来克服困难,获取成功的方法与手段。只要人们在前进的路上会遇到困难和问题,权谋就与人们须臾不可分离。想想看,无论古今,无论中外,政治经济,军事外交,北约东扩,朝核危机,政党缠斗,股市期货,以至于社会交往,日常应对,哪一处没有权谋的影子和踪迹?对权谋理论的总结,也便分领域按学科,由庞大而不同的学科群去承担了。
雨前初见花间蕊,雨后全无叶底花。
蜂蝶纷纷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
惟其如此,穿越千年时空而流传至今的纵横家专著就更显得珍贵了。
《权谋巅峰纵横家》所呈现给读者的正是纵横家理论的古代实践版,它以春秋战国以至汉初惊心动魄的兼并战争和社会转型为背景,以著名纵横家的活动行迹为线索,结合活生生的历史事件,再现了纵横家们高超的外交艺术和万化千变而又惊人耳目的驾驭天下局势的韬略。原汁原味,生动有趣。浏览一过,纵横家的风采即可了然于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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