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事几多少;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黄霜《沧海一声笑》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这首歌,是我非常喜欢的,激越苍凉与宛转低回交织的曲子破空而来,每次听了唱了,都令我心旌摇荡,一颗心不觉就被烟水迷离的江湖漫漶了,飘然便起远引之志。当然,若能有情义相挺的兄弟,或吹箫的美女相随,那就更庆快平生了。
佛说修罗道是最爱争斗的众生。但因不同“道”吧,没见识过,但看看这个人道的争争斗斗,却委实让人心悸。大也是斗,小也是斗;有也是斗,无也是斗;穷也是斗,富也是斗;文也是斗,武也是斗;哭也是斗,笑也是斗,斗得流尸漂杵,绝种灭国;斗得山河变色,残阳如血,无始以来就没有消停过。八月八日是个好日子吧,奥运开幕,举世踊跃,该歇着了吧?侥幸之问,没想到小国格鲁吉亚和“巨熊”俄罗斯,曾经的一家人,乒乒乓乓,打起来了。台湾,多肥的小岛,人在里面却不肯好好过,“蓝”、“绿”、“统”、“独”,分成几派,整天跟斗鸡似的,蜗牛角里争长短,槐荫树下穷折腾。
人确实是一种比较矛盾的动物。一有点安宁,耐不住了就想斗;斗得久了,就想过安生的日子。但是人哪有这个想斗就斗、想停就停的自由呢?孔武者,狂热者,往往为了山河,为了红颜,为了仇恨,或者就为了一点嗜血的杀性,把千万人捆上战车。世上颠倒乾坤、拨弄苍生的,英雄也好,枭雄也好,是极少数。一部二十四史,掰来掰去,也就那么几十几百号人。可悲的是万千苍生卷到里面,刀头舔血,剑底惊魂,大部分做了炮灰。“江山笑,烟雨遥。”身在血腥的局中,怎能不向往烟波垂钓的潇湘云水,一拍一歌无限意的世外桃源?但是涉世深了,牵系多了,岂能容你一走了之?“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如梦的琴声余韵尚未袅尽,杀气已氤氲而起,追魂一刀斩,看招!
两个江湖,一个是杀伐江湖,一个是烟波江湖。进一步就是生死,退一步就是烟波。
都说江湖风波险恶。世上卷入杀伐江湖而身不由己者居多,但相当一部分还是主动卷人的。因为这个江湖实在是太让人心旌摇荡:弹剑长啸,快意恩仇,一统江湖,南面称雄,江山美人,两样销魂。所以,尽管身边就是烟波,很多人偏偏会视而不见,很多人也知道烟波江湖的好,但往往经受不住杀伐江湖的诱惑。“野旷沙岸净,天高秋月明。”中国山水诗的鼻祖、晋代大诗人谢灵运,半辈子游山玩水,他是太喜欢烟波江湖了,但素心如彼,也还是禁不住诱惑,蹒跚着步入是非之地,换来个被杀戮的结局;崇拜谢灵运的李太白,一方面五岳寻仙不辞远,一方面又不能绝情于世事风烟,垂垂将老之际,竟一头栽入江湖(人永王李磷幕),差一点被午门问斩(被郭子仪救出)。你看,这么标榜炯波的人都难以免俗,其他就更不要说了。于是,武人谋客,才子红颜,飞蛾扑火,前仆后继,或以力豪夺,或以智巧取,或冲冠一怒,或谋定而动,扑向这个江湖。奈何万千烟尘,江山只容有一主;绝代风华,消得几个英豪?鼎下风烟,江湖波澜,毕竟快意者少,失意者多。美人自刎乌江岸,将军空老玉门关,空余得一声长叹。人们常说,只要追逐过、快意过、爱过、恨过,虽死犹荣,失败了也是英雄,是不是?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知道了。但是作为局外人,作为普通人,还是比较同情失败者的,这不,《霸王别姬》是大家最爱看的一折戏了。
雍正说:儒以治世,道以治身,佛以治心。在中国人的传统人格中,特别是士大夫知识分子的人格结构中,多半是双重的。一重是杀伐江湖。儒家讲“达则兼济天下”,读过几本孔孟之书的,大都抱有用世情怀。一重是烟波江湖。这个烟波江湖指的是人们在用世时遭受挫折,或者是在失去了舞台时,借以安顿心灵、抚摸创口的隐逸无为心态。他们熟悉儒家经典,同时又出佛人道。用世时,儒家思想是利器;闲顿时,佛道情怀便来安心。躲不过明枪,防不住暗箭,苏东坡从杀伐江湖死里逃生贬到黄州,摸着脑袋,心有余悸,文章盖世又如何?致君尧舜又如何?还不如和光同尘,混迹渔樵,终老烟波,说不定还能享个天年,赚个余生。“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毂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临江仙》)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