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公社
一
“公社是棵常青藤,社员都是藤上的瓜。”从呱呱坠地到远走他乡,我生活着的村子是城西公社的一个生产大队,我是城西公社这棵常青藤上结出的一个歪瓜裂枣。
城西公社,顾名思义,地处城之西。南北纵贯的陶朱山像一道严严实实的屏风,无情地将城西公社与诸暨县城隔开,使城西公社沾不到一点县城繁华的光。
“陶朱山后骂知县”,是诸暨人用来讽刺“背后健佬”的话。古时候,诸暨人与现在一样直爽刚烈,但百姓对知县有意见,没有信访办可以上访,也没有网络自媒体可以发泄,更不敢去县衙闹事,只能偷偷跑到陶朱山后,隔着高高的陶朱山,跳起跳倒,大骂知县,尽情发泄不满情绪,直到声嘶力竭,酣畅淋漓,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这陶朱山后,便是城西公社一带。
当然,城西公社也不是蛮荒之地。两千四百多年前,当陶朱山还叫长山的时候,功成名就的范蠡手牵心爱的西施,悄然隐入长山西麓一处幽静之地。范蠡后称陶朱公,长山也因陶朱公曾经隐居在此而改称陶朱山。想当初,范蠡不满楚国“非贵族不得人仕”,与文种结伴投奔越国,被拜为上大夫、相国。他在诸暨生活十二年,辅佐越王勾践,历经人吴为质、卧薪尝胆,完成兴越灭吴大业,功绩显赫,被封为上将军,城西公社一带和其他更多地方便是越王给范蠡的封地。陶朱公的高明之处在于审时度势,急流勇退,一个政治家、军事家、谋略家,突然华丽转身去经商。他在陶朱山下隐居,又“泛五湖而去”,像如今的诸暨人钟睒睒一样成为全国首富,被奉为华夏“商圣”。后人在范蠡隐居过的地方筑宅居住,繁衍子孙,逐渐形成村落,并将这个村子称为陶朱村。宋时开始,又在城西一带建陶朱乡;再后来,原三都区几个公社的范围改为陶朱街道,曾经的城西公社成为陶朱街道的一部分。
陶朱公的隐居地和封地,无疑是灵秀之地。陶朱山巍然屹立,仿佛陶朱公伟岸的身躯,从北端伸出一只叫浦阳江的右臂,在南端伸出一只叫五泄江的左臂,双臂在一个叫郦家的地方深情合抱,将城西公社的土地和村落紧紧拥在怀里。
我大姑婆住郦家,小时候最喜欢去大姑婆家玩。大姑婆与我祖父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见到她总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大姑公在铁路部门工作,家境比一般村里人殷实,三间精致的二层楼房坐落在两江交汇的江堤内侧。我每次到大姑婆家,必定能吃到一碗那时非常稀罕的鸡蛋面。吃完点心,我喜欢去门口的江滩地玩。江滩地由两条江冲积而成,一边是浦阳江上的王家堰,一边是五泄江上的小江堰。堰坝由很多扇可开合的门组成,开始用的是木门,后来改成了钢筋水泥门。两条堰坝与江滩地的组合就像两江合抱的拳头,那堰坝犹如双手的指节。江滩地里种满各式各样的农作物,春天的时候,满地花开,令人眼花缭乱。我大姑婆指着色彩斑斓的江滩地,给我念了一首民谣——“油菜开花遍地金,萝卜开花白如银;草子开花满畈红,罗汉豆开花黑良心”,加深了我对这片江滩地的喜爱和记忆。民国时期,郦家与梁家埠、詹家山三个村同属于城区镇七保,梁家埠的如模、豫青、连江、洪钧、芝萍先后担任过“三村保长”。可人民公社成立后,不知什么原因,郦家划给了一个叫红门的公社,成了两江怀抱里唯一的外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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