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是个好地方：我在喀什当农民》：
闲暇的时候，我喜欢坐在院子那棵杏树下的石板凳上，眼光闲闲地投出去，在悠悠的日子里，似一尾鱼，碰到男人或女人，就会尾随一段。看那走路姿势，看那远去背影，甚至可以听鞋跟叩击路面的声音，竟觉得有滋有味。这样的举动且不会被人察觉，还可以尽情地欣赏！各位，我得在此声明一下，贾某看人绝无歹意，人也是一道风景线啊！如果你会欣赏，照样能看出其中的美来。
某日，和邓康处在杏树下说话。他问我，来曲云其一段时间了，你觉得村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回他，当然有啊！譬如村里的声音，你不觉得它有多美妙啊！
我总觉得乡村的声音，每天都是被谁家的公鸡唤醒的，随着一两声咯咯咯的长鸣，也不只公鸡，间或有狗跟着鸡吠。你可别说不信，有天，我起得早，刚踱步到邻居斯拉洪亲家的院墙根，眼瞅着他家公鸡从笼子里跳出来，扑棱扑棱，抖擞精神，竞当着我面引颈长鸣，声音高亢且清脆。这里声音还未落下来，就有了此起彼伏的回应，似乎这只公鸡就是个喊号子的，让我颇为震惊！
更为神奇的是，这个时候树上的鸟儿便争先恐后地喧闹起来，叽叽喳喳，又说又笑，打破了乡村的寂静。于是，土地被唤醒了，院内院外的花花草草也跟着醒了。两三只喜鹊在院墙外的几株杨树上喳喳说甚？几只长相英俊的小鸟儿在几棵低矮的桃树里鸣啭。还有村里已经为数不多的老黄牛呢！它们早早就被主人拉到路边，拴在某棵树上吃草，一边咀嚼着，还不时地发出哞哞的叫声。
养羊的人家也会把羊赶出羊圈，一只只羊露出睡眼惺忪的表情，跟着鸡呀狗呀牛呀合唱起来，如果你不是心烦气躁，那样一种声音的混搭才是最美的抖音。
在这众多的声音里，我最喜欢的还是鸟声。它们的鸣唱不仅清脆，而且显得洋气。我始终认为，乡村最早发出声音的应该是鸟，而非鸡犬。
阳光很清，像流水，宣泄在曲云其家家户户的屋顶。走出工作队院子，村委会东边的小学里高音喇叭开始播放歌曲，三三两两戴红领巾的学童唱着歌儿进了学校大门，也是乡村最有特色的一种声音。有时，我会觉得曲云其村的这些声音是在为我们的耳朵歌唱春天呢！从村里所有耳朵的朝向分辨，应是飞翔的合唱。
春天的喜悦是从鸟儿喉咙里喷薄出来的，竟渲染得渠里的流水也哗哗地一路奔跑一路欢唱。老实说，我喜欢这样的情景，尘世的暖和清亮，一切都仿佛在阳光和屋墙上贴着，由人收取人心。之后，乡村的声音逐渐奏响，乡村公路上有了电动车或摩托车的喧闹，穿着色彩鲜艳的女人们和村里的男人们一样，把坎土曼架在车子屁股上去庄稼地，春风乱吹云，天蓝得有些慵懒，不那么透彻。那些柳条的赭红好看，轻轻薄薄，粘在篱笆上，像农家院子的花边，颜色显得古雅耐看。
大喜鹊很有意思地躲在核桃树上，它可以把一个早晨聒噪得枝丫突兀。你若路过那儿，就见它“扑棱”一声起身，拖着长尾巴，飞到别的地方。最能吵闹的麻雀，箭镞一样，穿越院子上空，去了斯拉洪亲家屋后。好大一群灰白相间的鸽子，也拖着别样的声音，滑过来，倏忽就落到了房屋上面。蓝天，鸽子，那样一种走心入耳的声音煞是动听。
后院那头，两个忠实的卫士大黄和土才看见陌生人会叫几声。它们不仅及时发出警示，而且添了新花样，见了我等，先抱着脚疯一阵，要是我们去看它们，便立即乖乖卧下。主人手一挨上它身，它就抿着耳朵眯着眼，一副惬意的模样。
老天给脸，气温继续在上爬。虽仍站在辽阔的光秃、浩瀚的冷之上，到底不是刮鼻刮脸的样了。拿捏着身段，优雅矜持地摇摆着回升。就连日光，抬头从窗子里看出去，眉梢都仿佛摇曳着笑意，把稍许妩媚，挂在了树梢。之后呢？随着气温上升，春意越发浓了，心里痒酥酥，开始活跃起来。
曲云其村的声音无疑是多元的，每个音符都同样温润。维吾尔族乡亲的笑声在播下的麦田里，在收割的麦穗上，在房前屋后的杏树、桃树、葡萄架上，小巴郎们欢快的笑声里，逗留着蝴蝶、蜻蜓们薄翼的翅膀……有时，我就想曲云其村的声音太奇妙了！奇妙得让人不可思议。有时，你想听它，它却和你捉起迷藏来，有意要躲着不见；有时你不想听它，它又突然从某个藏着的角落，冷不丁地出现在你面前，让你感觉到它是多么调皮。甚或，就连路边渠边花草伸展根须的声音，菜园种苗啄壳破土的声音，似有似无，若隐若现。更能使人心灵震颤的是那一望无际的田野，小麦拔节，玉米灌浆，叶子摩擦着叶子，麦浪推着麦浪，尾声连接着尾声，跟夜里躲在某个旮旯里的蛐蛐似的，那种虫鸣须是用心倾听和感应，才能得其奥妙和真谛。
……
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