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集展现出一幅幅偏僻彝家山寨瑰丽的民风民俗画卷。
彝历年是彝族人民的传统节日,《那些年,我们这样过新年》以作者家乡彝家山寨为背景,以彝历年活动为主要内容,较详细地介绍了彝历年前大量的准备工作,过年期间丰富多彩的活动内容,力求展现出一幅幅偏僻彝家山寨瑰丽的民风民俗画卷。同时,散文集还收录了火把节活动和游历域内域外一些地方的所见所闻所思的作品。
年前的准备
枯施(新年)
彝语称彝历新年为“枯施”。我家乡的彝家山寨父老乡亲都十分重视“枯施”,把它作为除火把节之外最隆重的节日来加以庆贺。
在我那个偏僻的山寨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谚语,“大人盼丰收,小孩盼过年”。的确如此,在孩提时代,我就有这样的切身感受。每当过完“枯施”的第二天起,我就掰着指头数:一天、两天,一月、两月……就这样数着数着,我脑海里又浮现着宰猪、耍猪尿脬、走家串户玩斗以及小孩们在野外割猪蹄时的热闹场景……我
恨不得时间像电波那样飞速运转,一眨眼工夫就到来年的“枯施”季节。
我阿爸在我们山寨里是个小有名气的彝历测算家。说来也怪,经他测算的事情,大多数都能应验。于是,邻里邻居的乡亲们都来找他测算这测算那的。但他从来不收人家一分钱,按他的说法,那是应该尽的义务。
斗转星移,眼看“枯施”季节就要到了,不少乡亲都陆续找我阿爸测算今年我们山寨“枯施”的吉祥日期。
“枯施时期怎样测算呢?”我阿爸问我道。阿爸见我摇头后对我说:“‘年’,称之为‘枯’,意为:转、回、返回、回转、回归、循环等。”阿爸看我不解的样子,便指着晴朗的天空告诉我:冬天日落点南移到最南端后,不再南移,在此停留若干天后又往北移。此端点称之为“补姑”,意为太阳轮回点。到夏天日落点又移到最北的端点,就不再北移而回归南移。此端点称之为“补烔”,意为太阳回归点。此后太阳逐渐往南移,到最南的端点,即“太阳转回点”,就是“次枯”,即一年,也就是“补姑”(太阳轮回点)到“补烔”(太阳回归点)后又回到“补姑”点一个往返周期。
阿爸用洋火点燃石制烟袋里的兰花烟草,“吧嗒吧嗒”地吸着,烟雾不断从嘴里、鼻孔里溢出。他继续说道:“枯施,就是冬至前后的‘补姑’(太阳轮回)时进行,也就是农历十月(整月)枯施。枯施的具体日期各村自行择日选定,而不作统一规定。”
“为什么枯施日期不作统一规定?”我有些困惑不解地问道。阿爸用他那粗壮厚实的手抚摩着我的头说:“我们彝家为何枯施日期不作统一规定,你问我,我也说不太清楚。”他将烟杆衔在嘴里,鼓起腮帮子使劲一吹,烟灰从烟锅里蹦出两米来高,然后落在我们前面不远的地方,烟雾袅袅升上空中。他将烟袋装进挎在腰间的烟袋包里,然后笑着对我说:“不过,民间比较流行一种说法,因为咱们祖先们在此时不和,有的甚至发生械斗,以至于造成伤亡。如果都选择在同一天过年,怕祖先们的灵魂回乡过年,多有不便。因此,大多数村寨的枯施日期是不一样的。”
“整月要选择哪天枯施为最佳呢?”我急切地问道。阿爸嗔怪道:“你急什么,我会慢慢给你讲的!”接着他告诉我:以十二生肖纪日的鸡、猪、牛、龙等为不吉利,不宜选择在枯施日期。而猴、犬、鼠、虎等为吉祥日,均可选作枯施日期。其中若遇“塔波”之日选作枯施日期更佳。
“什么叫‘塔波’?”我有些不解地问道。阿爸笑着说:“傻孩子,你连‘塔波’都不知道?所谓‘塔波’日即为昴宿(六姐妹星)与月亮相会之日(它们每28天会合一次)。彝族枯施有迎接祖先灵魂回家枯施(过年)的意思。选择这天为枯施日,可能就有以此象征祖先和儿孙们团圆,以保佑儿孙兴旺发达之意吧。”
阿爸通过精心测算,我们村寨今年的枯施日确定在“塔波”日,即属虎的日期上。
阿爸这个决定一作出,我们村寨家家户户都为迎接枯施日期的到来而忙碌开了……
过年猪
过年猪,在我们彝家山寨是非常讲究的。就拿我们家来说,去年刚过完年,阿爸阿妈就张罗着要购买过年猪了。过年猪,可以是自家母猪产的崽喂养,也可以是到别的农家购买回家喂养。
过完年后的第三天,阿爸阿妈就张罗着购买来年的过年猪。于是就吩咐我到烟袋堡子村购买过年小猪,并一再叮咛,一定购买一头非常壮实漂亮的小猪,用作过年猪喂养。我怀揣着阿爸给的购猪钱,背着用竹篱编制的背篼,翻过一座又一座山,蹚过一道又一道沟涧,很快来到了烟袋堡子村。
我在该村转了好几家农户,都没有如意的小猪崽。最后,在村中间姓潘的一家农户家里,我找到了比较满意的小猪。在较宽敞的猪圈里,一头肥壮的母猪正躺在草甸中央,一头肥嘟嘟的小猪正在吮吸着它的奶头。小猪紧闭着双眼,只顾自己一个劲地吃着奶,好像整个世界只有它存在似的。据主人家说,今年这头肥壮的母猪,就只产下这头小猪。
这头小猪的模样可爱极了,不仅非常合我的心意,而且完全符合阿爸阿妈给我交代的过年猪的条件。
于是我对猪崽的主人问道:“你家卖不卖这头小猪崽?”主人非常痛快:“只要价钱合适就卖!”我急切地说:“你出个价吧!”主人干脆说:“三块钱一斤!”“好,就这么定了!”我不假思索地说。
主人从圈里将小猪崽提出来,用秤一称,不多不少,刚好20市斤。小猪崽哼哼直叫,活蹦乱跳,差一点从主人手里滑回猪圈。我立即将小猪装进背篼,背在背上,感到沉甸甸的。白天刚落下帷幕时,我气喘吁吁地将小猪背回了家。
第二天清晨,太阳刚从东边的山坳里冉冉升起,阿爸阿妈就到早已准备好的猪圈里观看小猪。阿爸一边抚摸着胖乎乎的小猪,一边高兴地对我说:“买得好!买得好!”他转过身对阿妈说:“要好好喂养,把它喂得肥肥的,明年好过年!”面对阿爸的夸奖,我心里像灌了蜜似的,别提有多甜了,浑身的倦意早已烟消云散。
“这小猪是群猪崽,还是独猪崽?”阿爸一边给小猪喂饲料,一边关切地问道。“当然是独猪崽啰!”我脱口而出,脸上显示出得意的神情。
“哎呀,你这个笨蛋,烟袋堡子村有那么多猪崽,你怎么偏偏就买这头独猪崽呢?”他倏地从猪圈里跳出来,气呼呼地坐在猪圈边缘上的石头上,一个劲地抽着兰花烟。真没想到,我花了这么大的精力购回猪崽,竟被阿爸莫名其妙地责怪了。于是,一股莫名的委屈从心中油然升起,眼眶里装满了泪水。
阿妈对阿爸的责怪颇为不满:“哎呀,你发那么大的火做什么?”她转过身安慰我说:“都怪我们没有给你讲清楚。”因为很久以来,我们家过年猪,要么用自己家母猪产下的猪崽作过年猪,要么阿爸从别的农家户购买猪崽作过年猪。今年我们家没有了母猪,只好到别的地方购买过年猪。
过一会儿,阿爸恢复他那和蔼可亲的神态,对我们介绍彝族过年猪的各项规矩。原来,彝族过年猪挺有讲究。过年猪不能用种猪和母猪。同时,过年猪还有猪毛色上的忌讳,不能用白毛色的猪。另外,独生猪崽也禁作过年猪。俗话说:“独狗崽飞天,独猪崽入地。”如果谁家的母猪生下独崽,就被视为不吉祥之兆而立即埋入地坑,让旁人不知,否则是这家人的不光彩,并忌此类肉祭献祖灵。
阿爸还饶有兴趣地给我讲起了一个彝家山寨过年的故事。相传,有一个孤儿家很穷,没有过年猪。到了过年的前夕,他做了一个梦:山寨各家的祖先都一起回来过年。走到一个山坳上歇气,别的祖先兴高采烈,都说自己的家人肯定给我准备了什么什么,而他的母亲则愁眉苦脸。别人说完了她才叹息道:“我是白来的,因为我儿子没有本事,很穷,今年也会空去空回的。”儿子梦到这里,惊醒了,他越想心里越难受。等到天亮,他把他家仅有的一头耕牛宰杀来过年了。送年(祭祖归灵)后的那天清晨,这个孤儿用菜板作枕,放肉的篱笆作垫,刚入睡,他梦到所有祖先在一个幽静的草坪上歇气。各自还吆赶着猪、牛等“过”给他们的年货。别的祖先惊奇地看到他的母亲赶来一头牛,都问许诺她儿子的是什么?她说“我太高兴了,给了儿子家来年荞麦大丰收,人丁有发展,牛羊放一群”。果然,第二年,他家生得了一胖小子,荞麦无处装,牛羊也成群结队,满山遍野。从那以后,彝家山寨的人们更注重准备过年猪和其他过年祭品了。
阿爸治家有方,阿妈勤劳贤惠。阿爸将这头独猪崽卖给了正在我们山寨搞地质勘探的外地职工喂养。阿爸很快又从别的地方购回一头胖乎乎的猪崽,关在猪圈里开始喂养起来。看来,明年的过年猪会越喂越肥壮的。
第一辑 年前的准备
枯施(新年) /003
过年猪 /006
过年荞 /009
过年柴 /012
漂亮的过年衣裳 /015
过年美酒 /018
过年燕麦糌粑 /021
过年松光 /024
过年鸡 /029
阿妈的过年糖 /038
擀制过年羊毛垫毡 /045
磨制过年豆腐 /052
除尘 /059
石磨记 /062
临近过年的准备工作 /071
叮咚的泉水声 /077
小山羊的故事 /086
蕨基草 /097
红澄澄的花椒 /106
黄公牛 /114
阿爸养蜂记 /123
第二辑 我们这样过新年
杀过年猪(一) /135
杀过年猪(二) /142
丰盛的过年饭 /147
守过年夜 /152
“抢”头水与“偷”菜 /158
庄严肃穆的博基(送年) /164
串门喝过年酒 /170
过年耍坝子 /176
拜年 /182
割猪蹄 /189
香啊,家乡的坨坨肉 /192
第三辑 岁月留影
摸新娘 /197
情留伍须海 /200
边城散记 /205
雾游康定木格措 /211
难忘的启蒙教育 /213
游踪漫影 /227
非洲三国纪行 /233
域外拾撷 /238
捅马蜂窝 /244
大洋彼岸考察记 /251
蜿蜒的通村公路 /260
东北欧印象记 /270
弯弯的牛轭 /280
九龙新城散记 /284
圆圆的牛鼻环 /288
第四辑 欢乐的彝族火把节
欢乐的彝族火把节 /297
漫话彝族火把节 /302
在那火把节的夜晚 /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