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如故的季节》:
风景中最醒目的自然是白桦林了。白桦是俄罗斯民族的象征,辽阔大地上的精灵。来到俄罗斯短短数日,无论城区,还是郊野,白桦林触目可见,仿佛处于放任疯长的状态。白桦通直颀长,躯干洁白,像是统一被粉刷过一般,哪怕夜色渐渐笼罩大地,也一眼能够辨认出来。随意翻开19世纪俄罗斯作家的作品,对于白桦林的描摹俯拾皆是。叶赛宁这位敏感的俄罗斯田园诗人,毋宁称为白桦林诗人才更为确切。在他短短的一生,写下了大量散发着白桦芬芳的诗篇,以至叫人疑心他的诗作都是在桦树皮上写就的。被公认为他十五六岁时所写的“最早的一首”——《“天已黄昏”》,短短十多行诗句,其中心就指向白桦:“多么温暖、惬意,犹如在冬天围着火炉,白桦亭亭玉立,仿佛一支支高大的银烛。”而叶赛宁公开发表的第一首诗也是《白桦》:“我带着一身疲倦,从遥远陌生的地点,回到了可爱的家园。白桦树啊,依然站立在水塘旁边。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垂着绿色的发辫。”诚如叶赛宁诗中所咏唱的,白桦就是家园的路标,是伫立在茫茫旷野的少女,在永远守望着浪迹天涯的游子的归来。
俄罗斯永远都不缺少一望无垠的原野,广袤、平坦,如大地敞开的怀抱。当薄雾小心翼翼地弥漫开来,就会显露本来的面目。此刻窗外掠过的暮色中的原野,除了一架架高压输电塔经过,同样看不到已经开发,或者遭受破坏的痕迹,只有疯长的野草和散落四处的一簇簇树影。谁会想到这里会是圣彼得堡的近郊。其实来到俄罗斯的短短数日,常常就能发现这些未开垦的处女地。也许因为地广人稀,俄罗斯人疏于开发,也许是为了保育生态的有意保留——记得一位俄罗斯作家如此写道:保留一小块太古时期的土地,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艺术和后辈子孙,以便使人能呼吸到一丝丝毫未被触动过的角落里的空气,看到大地的清新面貌。他还进一步写道,没有遭受破坏的大地具有使人变得高尚起来的力量。
蓦然车窗外出现了池塘的影子,波光粼粼,水中央浮着一小片沙洲,上面点缀着一小片树林,暮色中仿佛在向过往的车辆频频招手。我想起了俄罗斯风景画大师列维坦的《深渊》。这是我小时候熟悉的一幅画,被喜爱美术的爸爸长年挂在家中客厅最醒目的位置。现在即使我闭上眼睛,也能勾勒出画中的细节:余晖映照下的水面,架着枯木搭建的桥,连接着泥泞小路,通向黝黑隐秘的森林。画面一侧,水面闪烁着粼粼光影,还有大团模糊的树影。画作所描绘的是森林边缘的池塘,之所以被列维坦命名为《深渊》,据称与当时吞噬了生命的传说有关。列维坦仿佛是一个直接从俄罗斯大地上采撷和取材的抒情风景画大师,他能捕捉大自然瞬间的美,并用画笔将其诗意地描绘。他的画截取的都是俄罗斯大地的四季变化,白桦林、月夜、干草垛、墓地上空、金黄色的秋天、天边的云……他同时也更善于画水,他的诸多画作总离不开水的描绘,伏尔加河、乡间夜晚的水、泛滥的春水、雨后的水塘、被冰封锁的小河……这使得他的作品灵动、闪烁着粼粼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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