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子路之岳母文
子不语怪、力、乱、神。知乎此,则“与本刊性质不合之稿,概不刊登”的钉子可以免碰矣。猴面人身的小儿,竟产于黑衫之意大利,怪则怪矣,不敢以投《论语》。华北运动会之一千八百米接力,“力”且“接”,则再接再厉,理当回避。山东四川之内战,乱则乱矣,不敢高呼小子鸣鼓而攻之,况小子手内多无鼓乎。“来稿概无金钱上之报酬”,钱能通神者也;钱既决心不要,神乌得通,亦打倒宗教之一方也。此四者备,而来投稿,一言以蔽之,日:思无邪!
那么,《论语》到底要什么样的稿子呢?问题似乎太大,不免然而大转一下:到底投稿者应抱什么态度呢?当今之世,向杂志投稿有二道焉:日党同,日伐异。党《论语》群贤之同,定遭几个“岂敢,岂敢!”反之,伐《论语》群贤之异,又难免“委实不知道!”打上前来。怎办?三思,四思,而至百思日:有了,子路之岳母,其庶几乎。何则?是为序。
夫子路之岳母者,子路之妻母而孩子们之姥姥也。夫姥姥何为而反对子路办报也?不闻乎夫子乎:“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子路而升堂,显系知县大老爷矣,知县而升堂,而未人于室,是因公废私,而欲试行生育制裁者矣。而再办报,人室之望微矣!齐家而后国治,子路独不知耶?岳母之用心其女中尧舜也欤;呜呼哀哉!而子路之友,于老太太归天之际,齐呼“山梁雌雉,时哉时哉!”且三嗅而作焉。焉作?作《论语》?是可忍孰不可忍!谨以猪头三牲,香蜡纸马,献于老太太之灵前,而哭之日:
呜呼老太太,时哉,时哉!
苟非其时,焉得《论语》?
苟当其时,由也不得入宇(宇者室也)。
泰水其颓,失之子羽。
水气上蒸,泪下如雨!
呜呼哀哉,时哉时欤(欤读如与)!
编辑先生:小的胆大包天,要在圣人门前卖几句《三字经》,作了篇《祭子路之岳母文》。如认为不合尊刊性质,祈将原稿退回,奉上邮票五分,专作此用。如蒙抬爱,刊登出来,亦祈将五分邮票不折不扣寄回,以免到法庭起诉。
敬祝论祺
小的老舍敬启
一天
闹钟应当,而且果然,在六点半响了。睁开半只眼,日光还没射到窗上;把对闹钟的信仰改为崇拜太阳,半只眼闭上了。
八点才起床。赶快梳洗,吃早饭,饭后好写点文章。
早饭吃过,吸着第一支香烟,整理笔墨。来了封快信,好友王君路过济南,约在车站相见。放下笔墨,一手扣钮,一手戴帽,跑出去,门口没有一辆车;不要紧,紧跑几步,巷口总有车的。心里想着:和好友握手是何等的快乐;最好强迫他下车,在这儿住哪怕是一天呢,痛快的谈一谈。到了巷口,没一个车影,好像车夫都怕拉我似的。
又跑了半里多路才遇上了一辆,急忙坐上去,津浦站!车走得很快,决定误不了,又想象着好友的笑容与语声,和他怎样在月台上东张西望的盼我来。 怪不得巷口没车,原来都在这儿挤着呢,一眼望不到边,街上挤满了车,谁也不动。西边一家绸缎店失了火。心中马上就决定好,改走小路,不要在此死等,谁在这儿等着谁是傻瓜,马上告诉车夫绕道儿走,显出果断而聪明。
车进了小巷。这才想起在街上的好处:小巷里的车不但是挤住,而且无论如何再也退不出。马上就又想好主意,给了车夫一毛钱,似猿猴一样的轻巧跳下去。挤过这一段,再抓上一辆车,还可以不误事,就是晚也晚不过十来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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