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一代词人李后主,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魂断汴京。
开宝八年(975),建立39年,共历3主的南唐覆亡了,南唐最后一位国君后主李煜,也成了宋军统帅曹彬的阶下囚,被押往汴京,开始了他的囚徒生涯。
开宝八年冬天,在宋军的押送下,后主一行乘船从金陵顺流而下,至扬州入古运河,折而北行,到楚州(今江苏淮安)驶人淮水,再经洪泽湖西北行,最后驶入汴水。经过长途跋涉,后主一行于开宝九年(976)正月抵达汴口。汴口乃是引黄入汴处之河口,汴京东南的门户,通往江南漕运的商埠,舳舻相接,异常繁荣。“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后主抵达汴京之时正是春节,家家团圆,户户合欢,真个是“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人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别的人家都在过年,而自己一家却成了囚徒,后主心中五味杂陈,无限凄楚。
旌旗猎猎蔽日月,凯歌声声振旅还。正月初三,曹彬率领的威武之师回到汴京,从南薰门经御街北行,来到朱雀门大街,再经州桥到达宣德门,沿途大街小巷到处锣鼓喧天,彩旗飘飘,红灯高挂,万人空巷,争睹曹彬、潘美等人的丰采。后主则嗒然若丧,呆如木偶,任人指指戳戳。既到京师,曹彬见过太祖赵匡胤,呈上早已拟好的《平江南露布》,露布中对后主揶揄嘲讽,对赵匡胤则颂扬备至:
曹彬等于(开宝八年)十一月二十八日齐驱战士,直取孤城,奸臣无漏于网中,李煜生擒于麾下。千里之氛霾顿息,万家之生聚寻安。其在城官吏、僧道、军人、百姓等。久在偏方,困于虐政,喜逢荡定,皆遂舒苏,望天朝而无不涕涟,乐皇化而惟皆鼓舞。
这一段文字是不实之词。赵匡胤进行的是一场统一战争,本无是非之分,因此不存在奸臣、忠臣问题,所谓“奸臣无漏于网中”一句,纯粹是无中生有;只因李后主被擒,南唐的大臣也都成了“奸臣”。说南唐“久在偏方,困于虐政”,也全是宣传用语,不可凭信。南唐僻在一隅,国小势弱,这是事实;但后主当政时,并未横征暴敛,百姓生活粗安,所谓“困于虐政”云云,自是无从说起。接着,笔锋一转,又对赵匡胤唱起了颂歌:
臣等俱乏将才,谬司戎律,遥禀一人之睿略,幸成九伐之微劳。其江南国主李煜并伪署臣僚已下若干人,既就生禽,合将献捷。
赵匡胤的目光停留在“遥禀一人之睿略,幸成九伐之微劳”这两句话上,恰到好处的吹捧,使他格外高兴。更使他高兴的是,此次平定江南,共得19州、3个军、108个县,655065户,偌大一片疆土,悉数收入宋朝版图。鉴于后主曾奉宋朝正朔,赵匡胤决定不宣露布,也不行献俘之礼,以存后主体面,只命他白衣纱帽在明德楼(后改名宣德门,是皇宫南门)下待命。后主战战兢兢跪于丹墀之下,在他身后一字儿排开,跪着江南的文武大臣。赵匡胤气度雍容,端坐在明德楼上,让内侍宣读早已拟好的诏书。诏书中说:“江南伪主李煜,承继父兄基业,偏据一方,窃号称为国主,并未向朕禀报,朕宽大为怀,未予深究。李煜虽然表示内附,但从未入朝效臣子之节,而是聚兵筑垒,图谋不轨。朕屡颁诏书,希望他人京朝见。修玉帛之好,罢干戈之役,但他全然不顾,潜藏阴谋,朕不得不兴师问罪。等到兵临城下,无处遁逃时,才表示皈依,入迷途而不知返,今日之厄完全是咎由自取。”然后又标榜自己慈悲为怀,不念旧怨,封赠后主:
朕以道在包荒,恩推恶杀。在昔骡车出蜀,青盖辞吴,彼皆闰位之降君,不预中朝之正朔,及颂爵命,方为公侯。尔实为外臣,戾我恩德,比禅与皓,又非其伦。特升拱极之班,赐以列侯之号,式优待遇,尽舍尤违。可光禄大夫、检校太尉、右千牛卫上将军,仍封违命侯。
这与其说是封赠,毋宁说是戏弄。后主知道赵匡胤口头上说要宽恕他,事实上却未必如此。单看这一串头衔,尽是些毫无用处的荣誉衔,没有一个实际职务,尤其是违命侯这一称谓,令后主难堪。侯爵前面加上“违命”二字,便有了强烈的讽刺意味。P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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