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怪杰·郑板桥:绝世风流》:
日后的所有前程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少年时期的启蒙教育。
老太爷过世后,二十五岁的父亲郑立庵成为家里的主心骨和家庭重负的承担者,他办起了私塾,以此维持生计。而板桥则在父亲的教鞭下,步入了文化启蒙阶段。同时,他还接受外祖父汪翊文的教育。汪老先生是一个博学而多才的隐士,他的独生女板桥母亲去世后,他将全部心血都倾注到了唯一的骨血板桥身上,他悉心指导外孙的诗、词、歌赋,培养他的文学气质。他的这位外孙终究未辜负他的一片深情,长大成才,而且不忘外公的教诲,在《板桥自叙》中说:“板桥文学性分,得外家居多。”父亲的文章品行和外祖父的文学气韵为板桥的文学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在学文的同时,板桥又开始了学画。板桥学画完全是一种偶然,或说是天分使然。
兴化虽在江北,但气候特征都完全是江南模样,水乡泽国,到处竹影婆娑,仿佛大自然也钟情这位后来成为画竹高手的少年才子,为他尽可能地提供激发灵感的机会。
秋深风起,板桥家的草堂窗户上也像所有的人家一样,太方格的窗棂糊上了匀薄的白纸,既挡风寒,又透目光。板桥每天都有足够的时间在堂内窗下读书写字,阳光透过纸窗柔和地洒在书桌上,既不刺眼,又温煦和谐。忽然,纸窗上有“咚咚”的敲击之声,原来是室外受冻的苍蝇要往屋里飞,撞在纸窗上发出的声音。板桥抬头望去,苍蝇不见,窗纸上只有一片零乱的竹影,仔细琢磨一怎么看都像是一幅朦胧天然的墨竹图。这一发现,让板桥既惊喜又好奇,为了不使竹影消失,他拿起笔对着窗子描画起来。太阳已沉入西边天际,但不同角度的竹影却留在了板桥的笔下。第二天他又早早地爬起来,兴致勃勃地对着竹子挥笔……窗外的翠竹浑然不知地迎风摆动。
室内的少年才子不停地在纸上涂抹。
一个杰出的画竹大师就这样产生了。奇怪吗?一点都不奇怪,生活中缺少的不是美,而是发现。壶盖因水沸而跳动是谁都见过的平常景致,但只有瓦特发明了蒸汽机。苍蝇撞击纸窗更是司空见惯,竹影在窗上零乱也不足为奇。大师的出现有时就是一个平常的微小的事物促成的。事情看起来很简单,一只苍蝇、一片竹影成就了郑板桥,但事情往往又不是这般简单。灵性往往只在起步之时发挥作用,起步之后,很大程度上则不是灵性的因素了。
纸窗粉壁、日光月影给了郑板桥一个历史性的灵感和伟大的起步,并决定了他终生的艺术走向。
中国画竹的历史当始自唐代。唐以前,尽管顾恺之等人也画过《竹林七贤图》,但那画面上却见不到一根竹子。《世说新语》中记载了“书圣”王羲之的儿子王徽之爱竹的名典:“何可一日无此君。”但也未见他周围的人画过竹。唐时吴道子、王维均画过竹。还有一位画竹的萧悦,白居易为之题诗,感叹“植物之中竹难写,古今虽画无似者”。五代画竹则更多,黄筌之外,李夫人、程凝、李坡等,皆善写墨竹。
这些人均是院派画竹,遵守严格的技法,双钩着色,用笔工细,境界逼真,并非常讲究师承,黄筌是其标准。接下来从赵昌、崔白代代相传,历元明而到清,师承不变。到了两宋,文人竹派兴起,这些人诗、文、画兼通,文学创作之余用水墨画竹,不论竹竿竹枝竹叶,都只一笔画出,不用双钩晕染,也不用其他色彩。宋代文人竹的代表画家是文同与苏轼。文同平生喜竹,认为“竹如我,我如竹”,他常居住的地方命名为“墨君堂”、“竹坞”等。他画竹之所以获得成功,主要是因为“成竹在胸”,对后世影响很大,被奉为画竹始祖。元明时代,画竹更为流行,但均未出现超越宋人的大家,清初则更不如元明。在画竹的历史中,往往多追求笔意墨趣,拒绝师法自然,给入更多的是孤芳自赏之感,明清以来尤为突出。无疑,振兴画竹的重任历史性地落在了郑板桥的肩上。
从目光月影开始起步,预示了个好兆头。
十二岁的时候,郑板桥到了真州(今江苏仪征市真州镇)毛家桥,在这里度过了一段难忘的读书生活。郑板桥为什么到这里来读书,从现存的生平资料中找不到原因。但这里对他的画竹生活无疑又是个福地。
真州在扬州之南数十里,毛家桥则在真州之南,靠近长江之滨。这里是有名的竹乡,翠竹成片。这种环境自然能陶冶一个聪慧少年的灵性。板桥后来曾写有一篇《为马秋玉画扇》的小文回忆这段生活,行文也颇为优美,真可与柳宗元的《至小丘西小石潭记》相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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