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边抽烟的二南子,见锅上的活已经忙好,蹲下身往炉膛里塞了些菜籽秸,擦了根火柴燃上,炉膛里顿时通红,拿把铁叉在炉膛里拨弄出面盆儿大小的一个空当,风干的秸秆塞进去,火窜得更旺。渐渐地,锅盖上圆了气,阵阵清香扑鼻而来。
二南嫂见火候已到,提起锅盖,呵着口气,动作麻利地将已经蒸烂的荷叶掀起,满锅的菱角已经变成了淡淡的肉黄色。拿把木头操子,快速地往小笆斗里盛满热气腾腾的菱角。二南子拿块白布毡子菱角盖上,轻轻一提小笆斗就上了左肩,叼着烟卷又迈开了腿,出了十步远,洪亮的吆喝再次响起。
“杨家相公等了有时辰了,我先给他称。”望着身边站着的乡亲,二南嫂打了声招呼,二南嫂不但能干,还特会做生意,眼睛又紧,松松的围着一群人在等,她知道,哪个先来,哪个后到。转头又朝杨俭平,“俭平侄少,这回还是称二斤?”
“今儿称三斤。”杨俭平高兴地回答。
“家里来人了?”
“是的,来了远客。”
二南嫂边添称边问,“哪来的远客?”
“我大舅,从北京来。”
“回去让大舅尝尝,要是说好,明儿再来!”
杨俭平端着满满一匾子菱角,快步回到大院,带着热气递到大舅面前。宗景琛凑近身子闻着菱荷的清香,不管那菱角烫手,接二连三剥了几粒菱角米,边嚼边感叹,”这菱角才叫香!在北京,无论如何吃不到这么新鲜的菱角。”
杨恭清笑了笑,“北京那么大,应该哪个地方出的土特产都有。”
“全国的南北货都有,可多数是干货,菱角这样的时鲜,即便运到北京去,也早变了样。王府井有时会看到那种风菱,乌黑乌黑的,两头大角的那一种,壳子很厚,肉子又松又软,一点儿劲头都没有,哪像家乡的菱,又白又粉又有嚼头。”
宗景云提议,“回北京的时候带上几斤,到家后放水在锅里蒸热了,让弟媳妇尝尝。”“好也!”一家人从天黑一直聊到九点钟出头,见杨俭平兄妹几个在一旁打哈欠,四爷爷发了话,“小朋友明儿还要上学,都上铺去睡吧。”转头和宗景琛招呼了一声,自己也回房歇息去了。
宗景云把几个孩子安排好,坐回到杨恭清身边,三个人继续在聊。
宗景琛有些忧虑地问杨恭清,“这次回家,路上看到的光景和以前不怎么一样了,庄稼的长势也不好,可知道怎么回事?”
杨恭清回话,“你也看到了?其他地方的情况,我们不怎么知道。楚潼这边丰产高产的宣传前些日子不少,眼下才不怎么听到。其实,内里的情况可能不是那么回事。有人私底下议论,说照这样搞下去,怕是要出事情。这几个月,市面上的农副产品已经越卖越少。”
“小菜场那边,新鲜鱼虾已经很少看到,来人到客的想买点儿,除非跑到北荡那边去,有时候,来网跑十来里路也落空。”姐姐的这番话,宗景琛听得有点吃惊。
“姐夫,姐姐,父母二老那边,你们这些年操了很多心,我不在家,平时没尽什么孝心。这趟回来,我随身带了些钱,给几个小朋友买书用。”
杨恭清不肯应允,“景琛,我怎能要你的钱?”
“我成家的时间不长,眼下没孩子,负担轻,一点心意而已,以后家里要是有什么困难,随时给我去信。”
宗景云也不乐意接受兄弟的钱,“景琛啊,这钱你还是收起来吧。我们这里没什么问题,水泵厂数恭清他们几个人的工资高。”
“姐夫现在一个月拿多少薪水?”
“技工七级,五十九块半。”
“在北京这可不算什么,在楚潼可能就不同了,再努力一把怎么样?什么时候升个技师?”
杨恭清笑了笑,“有这个念头,继续努力。景琛,你三年不回楚潼了,目下状况如何?”
“蛮好,前年人了党。”
“这个我们知道,妈妈过来的时候说过几回了。”
“单位上推荐读了两年建工系统夜大学,今年评了个市劳模,如今在市建五公司当副经理,管装饰工程业务。”听到这里,宗景云轻声笑了一笑,一家子出了两个劳动模范,满心的欣慰写在她秀丽的脸上。
杨恭清会意地和妻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又问宗景琛,“你现在算不算转行了?”
“不算转行。现在搞建筑,概念和过去大不同,除去泥水作、木作,还分架子工、钢筋工、装修工、水暖工……行当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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