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成浚安顿部队驻下之后便给荫昌发了安全到达祁家湾的电报,这时,朝廷免除瑞澄、张彪等人本兼各职,让其戴罪立功的处分电报早已到了他们本人的手中,协助“平叛”的海军副大臣萨镇冰所带的海圻舰已沿长江到达汉口附近的江面上,瑞、张二人已上该舰避乱,但他们坐在舰上不知向何方攻击,因为他们不知哪里的军营“叛乱”了,哪里的军营没有“叛乱”,只有在江面上游弋,并催朝廷速派陆军助战。当他们得知援军已经到达汉口附近时,真是大喜过望,湖北提督兼第八镇统制张彪立即派中军官李泽相急驰祁家湾将何成浚引上海圻军舰。
瑞澄、张彪和萨镇冰像见到大救星一样,热情欢迎何成浚的到来,坐定之后瑞澄便急切地说:“获悉何参谋率部增援,我等高兴不已,今见何参谋是如此年轻才俊,更觉平定叛乱是指日可待。何参谋既已接近汉口,不知何时过江作战?”何成浚不卑不亢地应答道:“因事情紧急,陆军部一时难以抽调大军,而又不能置武昌之事于不顾,荫总司令令我带两标部队驻守京汉铁路,以保京城安全和大军顺利援鄂。至于武昌平叛之事,荫总司令自有安排。
何某本人亦想立刻进城,协助各位大人一举平乱,然,以我区区两标远征疲劳之杯水去灭武昌城内遍地燃烧之烈火,实感力不从心。”一听说援军只有两标人马,瑞澄、张彪、萨镇冰等人不禁面面相觑,瑞澄不亏是深有城府的总督大人,也懂得一些鼓励下属的心计和手段,脸上掠过一阵失望阴影之后,很快镇定下来,面带微笑地对何成浚说:“有此两标兵力足矣!武昌本乌合之众,呼啸而起,一切茫然无绪,现虽拥黎元洪为都督,而黎且不敢就职。哗变之军队不过工程营之一小部分,其余如步兵三十二标、炮兵第八标以及骑兵营、辎重营,均未叛变。汝率两标劲旅由海军兵舰掩护,自阳逻地方渡江进攻,平定乱事易如反掌耳!”何成浚非常清楚瑞澄的用心,鼓励的目的无非是想让他立即参战。
但他有荫昌所给的“尚方宝剑”在手,对瑞澄命令式的鼓励可以置之不理,拒绝执行。不过,他也不便直顶硬抗,只是柔中带刚地应道:“孤军深入乃兵家之大忌,出发之初,荫总司令已有切嘱,本人不敢违令渡江进攻。”瑞澄见何成浚根本不想买他的账,心中的怒气直往上冒,要是在平时,他完全可能掏出枪来发一通脾气,但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如今自己已是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还得依赖眼前的这位小兄弟去替他夺回总督署。于是,他强压住恼怒,仍不失大将风度地说:“你且照此办理,荫大人那里我自有交待,若有不测,一切责任由本督负之!”萨镇冰听瑞澄说要以兵船掩护部队过江作战,默默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不过他的全部态度已经暴露在他那张充满畏惧的脸色中。那就是说:“你何成浚顶住不战我当然高兴,万一顶不住也只有去冒一次险。”张彪却急于报一箭之仇,很想戴罪立功以捡回他湖北提督的顶戴,没待何成浚说话就一下子站起来走近何成浚,以故作亲热来掩饰他内心的急躁,拍拍何成浚的肩膀说:“何参谋不必害怕,武昌城内之多数部队尚属忠诚之士,只是无人领先冲锋,你的两标劲旅一到,瑞大人再振臂一呼,便可一鼓作气拿下总督府,只要总督府回到我们手里,你老兄将是大清帝国的千古功臣,到时我与瑞大人一定为你请功!”何成浚的官阶虽不及他们三人,但他来自最高军事指挥机关,荫昌已有“扼守”的指示在前。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方面,因为他本来就是革命党人,入盟之时就宣誓要“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巴不得清朝政府早一天完蛋,怎么可能死心塌地去替“鞑虏”卖命?一听张彪吆喝什么“大清帝国的千古功臣”便怒火中烧,恨不得大骂一顿他这位甘作“鞑虏”奴仆的汉人。再加上对瑞澄的怨气无处发泄,就拿出一副不肯受制于人的态度逼视着张彪,平静而有力地反问道:“提督大人所言极是,何某吃着朝廷的俸禄,自然应当效命于大清帝国,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既是武昌之兵多数未变,汝何不留驻城内指挥定乱,而离开汛地,避居于兵舰耶?”张彪被问得张口结舌,满脸通红。
何成浚的话当然不仅仅是说给张彪一人听的,瑞澄也立刻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见一个小小参谋竟敢如此目中无人,终于恼羞成怒,厉声威胁道:“汝不肯渡江作战,还要强词夺理,我即电告荫总司令,恐汝难逃畏缩不前,贻误戎机之咎!”年轻气盛的何成浚,早就对他们的软磨硬缠感到烦恼透顶,见对方赌起狠来,也就拿出一副豁出去的架势:“既然如此,我当静候荫总司令之令,总司令令我如何即如何,其余之事我一概不管!”说罢愤然下舰,扬长而去。
话已出口,回营的路上何成浚确实也有些后怕,瑞澄毕竟是一方重臣,要整治他一个小小的参谋还不是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万一荫昌听信瑞澄的小报告,怪罪下来他恐怕只能是吃不完兜着走,情急之中他很快想出了应付办法。
回到驻地,他立即叫来两名标统,又把武昌“叛军”势如大潮的情况极力渲染一番,特别提到“叛军”已把总督、提督两位大人撵到长江的一只船上,现在半是逼迫半是央求地要我们渡江作战。最后以征求意见的口吻讲:按说应该去拼死一战,而荫总司令在临行之前又反复叮嘱我们扼守二处要塞,其他事情与我们无关。战吧,又无取胜把握,万一战败,个人生死事小,丢了要塞则要误朝廷大事;守吧,必定得罪二位大人,不知如何是好!二位标统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说:“荫总司令既有令在先,定当原地扼守,何必做吃力不讨好之事?”何成浚见目的已经达到,便进一步稳住这两位不想参战的标统:“既然二位标统均有此意,我即刻将此情电告荫总司令。请迅即通告各位官兵,坚守车站,以待大军!”二位标统出去传达“坚守”的命令之时,何成浚便来了个“恶人先告状”,抢在瑞澄之前给荫昌发出一电,当然是通过极力夸大民军的声势来强调自己所带的两标部队确实是无济于事,最后请示道:“我等按总司令大人嘱咐不敢冒然轻进,而瑞总督又逼迫甚急,不知听命与否,望总司令明示。”为了以防万一,何成浚在发出电报之后,只身一人换成便装悄悄溜进汉口英租界当年经常与几位同党饮茶聚会的“福昌旅馆”,以期能找到一个熟人与民军接上关系,若荫昌听信瑞澄的一面之辞,令他进城作战,于迫不得已之时也能寻到另一条退路。但当时武汉三镇的革命党绝不可能有功夫到这里来闲聊,徘徊一阵之后一无所获,而且形势又不容他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天黑之前又回到了祁家湾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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