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过早死去的年轻人
罗曼·罗兰在《约翰·克利斯朵夫》中有一句话:“大部分人在二三十岁时就死去了，因为过了这个年龄，他们只是自己的影子，此后的余生则是在模仿自己中度过，日复一日，更机械，更装腔作势地重复他们在有生之年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所爱所恨”。
二三十而死，七八十而葬。
在迎接三十岁的零时，我们走在一条空旷的巷子里，我问老陈:“年长了一岁，除了庆贺成长，离死亡好像也近了。死亡，到底什么是死亡？”
老陈沉默了很久，回答:“好像近在咫尺，或许已经是了。”
他并没有如从前一般，与我嬉笑，南方的冬天深夜刺骨，存在脑海里的事会在夜晚钻进你的骨子里。我知道他又想起了某一件事，那一天，我们也开始思考什么是真正的死亡。
事情的主人公是我的一对朋友——麦子小姐和她的先生。
麦子小姐和她的先生吵了人生中最惨烈的一次架，就在一周前，在我和我的先生面前，她落泪，咆哮，声嘶力竭。我和先生尴尬地坐在他们对面，不敢离去，也无法劝慰，一瞬间，我们并不相信，就这样目睹了一对小夫妻绝望的对白。
麦子和老胡毕业后，一同进入一家大型企业工作，自由恋爱后结婚，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是最普通的工薪家庭，似乎并没有任何惊喜，也暂无风浪可言。素日见面，两人恩爱无比。三四年后，尤其是最近一年，两个人开始彼此有了龃龉。比如麦子，她好几次与我说，每到周末老胡不是睡觉就是打游戏，整天睡眼朦胧，不干家务，也不学习读书，更没什么爱好，总感觉自己与一个木偶活在一起，而木偶上的线，是生活滚滚向前的时间。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告诉她，男人嘛，你希望他能做什么，还不如把自己当活雷锋。其实，我也在安慰我自己而已。每一个老陈回家的夜晚，你永远可以看到他一边飞快地看手机，一边不停地按电脑。他很少主动关心你的近况，也从来没有任何爱好，若是你问他，你究竟多久没读书了。他会反问你“为什么要读？”
一个人从来不会因为生活苦而绝望，他们绝望的是根本看不到希望。麦子那一刻就是这样的感受。
麦子说:“你知道吗，我每次看到他就特别绝望。我时常担心，一旦离开了工作，他还会做什么？”
老胡脱口而出:“我人生的目标就是早点退休啊……反正几乎能看到退休时自己的样子了。”老胡笑着，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麦子的焦虑，接着说:“以不变应万变嘛！你看你上周进了一批发卡，去学校门口卖，一个晚上赚了30元，你觉得很值得吗？”
老胡时常这样开玩笑，可这一次算彻底把麦子激怒了:“30元是很少，但是我至少知道尝试，知道如何让自己有生存技能。好，你或许认为我不务正业，工作上，你也不求上进，发文件错别字连篇，写个文字稿词不达意，你也不在意，过一天算一天。领导有看法，同事也觉得无法合作，你那么懒惰与草率，谁愿意与你在一起！”
说的好像也是事实，老胡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我没用，那你呢？你认真做好每一件事，可我并没有看到你有什么进步，至少在职务上；你做生意，一个晚上30元，又叫又卖，我还真丢不起这人。成功本来就是少数人的事，轮不上你！”老胡冷笑着说。
麦子哭了。之后的话，彼此已经全然不顾最后的尊严，互相撕下了昔日彬彬有礼的外表，横眉竖目。于是，我们成了唯一的那对观众，一言不发。
人生来就很容易享受生活带给我们的稳定感。稳定是能够给人一种愉悦感的，它至少代表着你不需要头破血流，奔走四方，就可以唾手而得所有原本该有的一切，也代表着你可以后顾无忧地去做你想做的事，因为你所拥有的稳定，就是你最后的港湾。
也很少有人会刻意喜欢一种叫努力的生活，它可能会让你变好，但在没有让你变得最糟糕的时候，你永远希望得过且过，因为过一种“不变”的生活真的太容易了，它甚至于不需要你动脑子，就机械地过完了一整天。
说说我的父亲，他至今仍然感谢他在年轻的时候，学习了一门技艺，至少在2000年下岗之后不至于在需要承受地位带来的差异时，还需要承受经济带来的痛苦。
像我父亲一代人，许多人进了国有企业，原以为可以安然度过自己的工作生涯。在包分配的时代，旱涝保收，没有人会真正在意十年后、二十年后自己需要变成怎样的自己，他们并没有料想到，有一天，也会加入与年轻人争饭碗，用资历去赚钱的队伍。
父亲是个非常内向，非常不会打交道的男人。他经常鼓励我多说话，他也知道，他的不善言辞，有意无意间让他吃过许多暗亏。但他非常努力，他有一个目标，就是一定要学习一门技艺。
他刚入厂的时候，是仓库里宰猪的，这不是什么技术活，身高力大的他做得比谁都快。于是闲暇时，字还不错的他，开始帮主任抄写材料。后来，单位缺财务，父亲开始学起了财务。
自然是有人教的，可父亲终归也是个新手，35岁的他在单位里打了整整两个月的地铺，每天晚上看各种会计学的书，抄写公式，白天跟老会计请教。母亲说，两个月后，父亲回家，她都快不认识他了。入门后，父亲就开始回家读书了，那时家里没有书房，父亲怕影响我们娘俩睡觉，夜晚搬个小板凳跑去路灯下看书，这个桥段是不是很像故事情节，但是却是真的，那个小板凳，现在还在家，父亲舍不得扔掉。
之后，父亲成为当时商业系统唯一去外地进修的年轻会计，后来成了财务科科长。其实，我也短暂地享受过父亲的地位带给我的荣耀，但真的很短暂，短暂到我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了。
有一件事，让我印象特别深刻，其实，在父亲当财务科科长的一段时间，曾有机会去某个厂里当厂长，但父亲拒绝了，他觉得技术永远比所谓的职务更重要。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学习，他读了大专，又去考了会计师，不停地买书进修，到现在，图书馆里还时常可以看到一个头发微白的老人在看书、记笔记。
父亲下岗后进了一个私营企业当财务经理，还接了一些会计的活，衣食还算无忧。
我想说，在某些时候，父亲就是我的榜样，虽然他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成就也不伟大，但他不停地努力，成就了当下最好的他。
理查德·耶茨有一个小说叫《乔迪撞大运》，里面的主人公是一个军人，他刚入伍的时候，连长是个不苟言笑的军官，时常严苛地要求他们，他们在内心对他咒骂了一万遍，可是碍于上下有别又无力抗争，于是只能强压心中的怒火。后来连长走了，他们很高兴，下一任连长确实不再如之前的连长一样，那么严格，可是他们渐渐发现，他们不再“像个军人”了。
我说这个故事是想说，当我们走进社会之后，许多人开始变得自由。这种自由就是终于可以因为自己是个成年人，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
嗯，你或许想说，我开心就好。可是你再扪心问问自己，是不是也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自己曾经的梦想，再看看现在的样子，然后叹息；是不是也在那个实现了自己人生理想的人的面前，有一点点羡慕；或者说，你也想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有一个自己人生的目标，只是从来没有迈开脚步，往前走。
前些日子，我的一个朋友与我说:你知道吗？我曾经的人生梦想是当一个画家。可是，现在想想，我画了也未必有人会看啊，还浪费我的时间金钱，还有，我可能十分努力，也成不了画家，想到这里，我还是放弃吧，不如睡觉养神多活几年。
我们总是瞻前顾后，可莫不是，因为太安于当下不变的生活了。
我也是在最近几年，才意识到不要过早地让自己看到自己退休时候，乃至老去的模样。你不掌控生活，那么，就由别人掌控你。
我写作的这些年，其实，并没有什么起色，除了运气还算不错——遇到了一群好的编辑以及好的读者。但我唯一愿意的，就是努力写。
可能我的方式也并不是最好的，但我愿意删掉自己曾经最爱的游戏，也愿意放弃不必要的逛街，舍弃无用的社交，是为了在工作之余，做一点自己喜欢的，愿意为之奋斗的事——读书和写作。
我时常自我安慰，只要自己努力过，其实就是成功了。年轻的时候，像个年轻人一样去做自己的梦，为了梦想而努力，这样也不枉费活过一场。
你是不是过早死去的年轻人？
不！
愿我们都热情地活着，与时间并驾齐驱，身体与灵魂努力在漫长的岁月里行进。用杰克·凯鲁亚克小说的一句话结尾:Everyoungful,Everweeping.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
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