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钵僧之门/新丝路文库》:
天空很清澈。一轮猩红的太阳正在地平线上沉落。在我们下方数千米,一簇薄云铺展在深褐色的辽阔大地之上。没有树,没有河,一马平川,巨幅的辽阔土地。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与父亲乘坐巴士穿越这些土地的。已经过去二十五年了吗?或许时间还要更长些?那时候没有到科尼亚的航班,所以我们降落在安卡拉。然后是四小时的汽车旅程,穿越这片疏疏落落仿佛没有尽头的大草原,直到忽然间,在那永恒的褐色平原的中央,没有类似于山峰或溪谷之类的东西,一个奇迹出现了。一座湖,洁白纯净有如大风翻掀的雪。
“爸爸,那座湖里有鱼吗?”我问。
他将漆黑的眼睛转向那片纯白的湖水,回答道:“恐怕是没有,宝贝儿。那儿没有任何生物。不过那里有一些生命非常需要的东西:盐。”
我那时候是九岁吗?还是更小?母亲没有与我们同行,只有父亲和我。在那片平坦的漫漫平原上待了这么多个小时,我已经快要无聊死了。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那儿啊,爸爸?”
父亲笑着用手蒙住我的眼。
“你默数到十二。”他说。我数了。当他把手拿开的时候,我们正站在路的尽头,一座城市就在我的面前从大草原上升起。
我惊呆了,满心敬畏地看着父亲,问道:“你是魔术师吗,爸爸?”
他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亲。
“我只县一个属于这片土地的人,宝贝儿。”
在父亲抛弃我们之后,任何关于他的记忆都只会使我的心绪更加纷乱。然而在那些岁月里,他对我有一种奇异的影响。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一个清瘦的男人,不过个子不是特别高。在他修剪得短短的沙褐色头发和窄窄的额头之下,卧着两道与其相配的眉毛,一双大眼睛宛如硕大的黑葡萄,窄细隆起的鼻梁,还有一脸赤褐色的络腮胡子,里面夹杂着犹如撒上去的银光。而不论他走到哪里,那张瘦长的脸上总是带着他那抹习惯性的忧郁。虽说忧郁并不是一项适合大部分人的特质,却不知怎地只是让父亲更添吸引力。母亲曾为此疯狂。她会吻着他的唇,说她从未遇到过另一个男人与痛苦和忧郁如此地契合。这话必定让他感到尴尬,不过我记不真切了。他瘦削、苍白的脸庞,还有那双黝黑眼眸中的忧郁,然而……那是我永远也忘不了的,虽然将这一切遗忘是我最想做的事……因为我的父亲,没有任何解释,就那么离开了我们的生活,竟然与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了。所以,不,我不愿意记起他。此刻,为了驱逐有关他的回忆,我从窗外拉回视线,转过头重新直视前方。那女人窥探的眼睛仍旧盯着我。这一回太过让人不舒服,我没有将视线再转向窗外,而是直接闭上了眼,凝神听着飞机发动机的声音。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