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浅予的造型细胞,除了与生俱来的一小部分外,更多的来自后天的艺术熏陶。那么,究竟是什么制造或激发了叶浅予的造型细胞,使他对绘画造型艺术如痴如醉,一发不可收拾,最后走上了漫画创作的道路呢?话要从他在童年时代是一个小戏迷说起。
叶浅予自幼就是个戏迷,迷的是什么戏?是芦茨戏。请看他在《老笔忆童年》中的一段自白:“叶氏聚族而居的地段叫太平桥,太平桥头有个庙叫太平庙,供的是太平老爷。……庙前有个戏台,台前是广场,可容纳几百人站着看戏。记得每年的二月初二和八月十八是太平老爷的什么节日,规定要演几场戏,演期短,不闹猛(上海方言:不热闹)。过了端午节,请三十里外的芦茨老相公到县里来做客显灵,各路戏班子轮流登台,连演一个月,那才热闹哩。这位老相公红脸黑胡子,据说是烧炭佬出身,因为火烧不旺,就一脚伸进窑洞里,他的炭窑就变成收成最大的炭窑,于是他就成为远近闻名而有求必应的菩萨,有邪压邪,求福得福。
“芦茨戏演了一个月,家家户户要准备鸡鱼肉三牲福礼拜一次老相公,加上四乡进城的信徒,这笔开支相当大,受惠者是各家店铺。从我这个小戏迷受益来看,是放手提倡戏剧文化的大运动。因为看了戏,在大表姐的影响下,我学会剪纸做生旦净丑等人型手工,学会拉胡琴,敲锣鼓,参加小演出队,学会画戏演戏。”
叶氏的这段自白,道出了他的造型细胞最初是从戏剧舞台上来,从舞台上的生旦净丑的演员表演中来。但是如何将舞台上的戏剧人物变成他手下的人物造型(最初是人型手工,而后是画脸谱,画戏剧人物)?如果把舞台上的戏剧人物比作制造或激发小戏迷叶浅予造型细胞的艺术土壤的话,那么在这块土壤上帮助他播种、耕作,将戏剧人物最后变成他手下的造型人物的又是谁呢?是他的大表姐胡家芝。关于这一点,叶浅予直言不讳,而且他坦陈胡家芝是他的艺术引路人,是他的启蒙老师。1985年10月,年近八旬的叶浅予写信为年近九旬的大表姐的《胡家芝剪纸艺术集》作序,序中写道:
“你也许记得,在你跟随你母亲到外婆家看芦茨戏的日子里,你用五彩手工纸剪糊成戏文里的小旦,用描花小笔给他开脸,我站在你身旁看得人了迷,心里想着,盼望有一天我也能像表姐那样心灵手巧,做个纸菩萨玩玩。不久,我也真照样做了一个,而且扩大了你的手艺,做成生、旦、净、丑几个角色,蹲在八仙桌下,给姐妹们表演自编的戏文。由于你的启发,喜爱造型的细胞在我身上发了芽。因而,当有人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学画时,我乐于提起这件事,认为你是我的启蒙老师。你比我大十岁,你那时已是个待嫁的大姑娘,我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娃娃。理所当然,你是我走向艺术的引路人。”
关于这一点,笔者有幸保存着叶老晚年的一件画证。那是1991年,叶老84岁生日前夕,他说要补写《老笔忆童年》,以续创作回忆录——《细叙沧桑记流年》之缺。我请叶老在我的一部大册页上画一开“童年印象”,画一画他童年印象中最深的事物。他欣然允诺。在这开册页上他画了两个芦茨戏中的舞台人物,一个红脸绿袍,头戴红球盔,背插雉翎,手持月牙青龙大刀,俨然是关云长;另一个穿粉红衣裤,头戴绿球巾,想必是刘备的二夫人了,若是,这出戏必出自《三国演义》中的《关云长千里走单骑》一回。奇怪的是这幅戏剧人物,一反他过去的国画技法,而是以剪纸人物法绘之,每个人物下还画有一根木棍,也许正是他童年时代蹲在八仙桌下,举着他用红绿手工字纸剪糊成的生旦人物,给姐妹们表现他自编自演的《三国演义》呐。在画的右侧和盘托出了画旨:“我的造型细胞从这儿开始发芽!”这句题词,题出了叶浅予的造型细胞是从观看剪糊戏剧人物(亦即剪纸人物)上发的芽,也就是将舞台上的戏剧人物形象变成手下的“人型手工”。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