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尔先生抬起温厚的目光,仰望着圆锥形高塔的尖顶。
——老丹·奥①,他说,人是在自己的人民中间安息了,心脏却埋在罗马②。赛门,这儿埋葬着多少颗破碎的心呵!
——她的墓就在那边,杰克,代达勒斯先生说。我也快到她身边去趴下了。请天主随时把我带走吧!
他情绪激动,眼泪夺眶而出,脚下也跌跌绊绊的了。帕尔先生扶住了他的胳膊。
——她现在的地方更好,他安慰他说。
——我想也是,代达勒斯先生软弱无力地倒抽了一口气说。我想,只要有天堂的话,她就是在天堂里。
康尼·凯莱赫从队伍中出来,跨到路旁让送葬的人们缓缓地在他身边走过。
——伤心的场合,克南先生有礼貌地打开了话头。
布卢姆先生闭上眼睛,悲哀地点了两下头。
——别人都戴上帽子了,克南先生说。我想咱们也可以戴了吧。咱们是最末尾。这公墓可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地方。
他们戴上了帽子。
——神父先生的祈祷文念得太快了,您说是不是?克南先生不满意地说。
布卢姆先生看着那机灵的充血的眼睛,严肃地点点头。眼内隐藏着秘密,寻找着秘密。是共济会③的,我想,可也不一定。又在他旁边了。咱们是最末尾。同舟共济了。希望他说点别的。
克南先生又说:
——杰罗姆山公墓用爱尔兰教会的仪式,比较朴素一些,还更有感染力,我不能不说。
布卢姆先生表示了谨慎的同意。当然,语言上未必如此①。
克南先生庄严地说:
——我就是复活,我就是生命。②这话触及了人的心灵深处。
——是这样,布卢姆先生说。
对你的心灵也许如此,可是对于那位脚尖冲着雏菊躺在六乘二英尺里头的先生,有什么价值?那是无法触及的了。情感所在之地。破碎的心。无非就是一个泵罢了,每天抽送成千上万加仑的血液。有那么一天堵住了,你也就报销了。这地方到处都有这些玩意儿:肺呀、心呀、肝呀。生锈的老泵而已,不是还怎么的?复活,生命。人死了,就是死了。所谓末日的说法③。到一座座的坟墓上去敲门,把他们统统喊起来。拉撒路,出来吧!他晚出来一步,就失业了④。起来吧!末日到了!于是人人都东翻西摸,到处寻找自己的肝哪、肺哪等等一切零碎玩意儿。那一天早上都得找齐了,把自己凑个全乎。脑壳里就是一英钱的粉末。一英钱合十二克。金衡制①。
康尼·凯莱赫跟他们并排走了起来。
——一切都进行得呱呱叫,他说。怎么样?
他的眼睛慢吞吞地转向他们。警察式的肩膀。哼着你的土啦仑,土啦仑。
——该办的都办到了,克南先生说。
——怎么样?嗯?康尼·凯莱赫说。
克南先生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在后面跟汤姆·克南一起走的那人是谁?约翰·亨利·门顿问道。这人面熟。
内德·兰伯特回头看了一眼。
——布卢姆,他说,从前的,不,我说的是现在的女高音玛莉恩·忒迪女士。她是他妻子。
——啊,不错,约翰·亨利·门顿说。我可有些时候投有见到她了。那是个好看的女人。我跟她跳过一回舞,是哪阵儿来着,十五啊十七个美妙春秋以前的事了。在圆镇的马特·狄龙家。搂在臂弯里可是够味儿的,她那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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