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戏曲剧作家创作研究》：
先生用以改造旧作的利器除了思想观念，还有强烈的悲剧精神。《团圆之后》《存储春秋》等作品打破传统戏曲先离后合、始困终亨的团圆格局，抛弃善恶终有报应的陈腐思想，具有了现代戏曲的品格。《团圆之后》中，主人公施佾生及其母亲叶婉娘、生父郑司成、新婚妻子柳懿儿都相继死于非命，非常惨烈。而碰倒多米诺骨牌的，不过是偶尔发生的意外。叶婉娘年轻守寡，含辛茹苦地抚养其子施佾生。佾生不负母亲的付出和期望，高中状元。他上奏朝廷，为母亲请旌表彰。皇帝准奏，派福建布政使洪如海前往施府宣读圣旨，即日兴建贞节牌坊。同时，佾生衣锦还乡，与母亲团圆，并与名门之女柳懿儿结为秦晋。施家三喜临门，令人艳羡不已。却不料乐极生悲，发生了一连串令人震惊的事件。新婚妻子一心想做孝顺的媳妇，清晨赴婆婆房间请安，不巧撞见了从房里走出来的表叔郑司成。原来，郑司成与叶婉娘为师兄妹，两小无猜，心合神契。只因婉娘父兄嫌贫爱富，为攀龙附风，棒打鸳鸯，两人才未结连理。婉娘嫁入施家前，已珠胎暗结。近二十年来，两人名为表亲，实为夫妻，相敬相爱，情意缱绻。婉娘因媳妇撞见私情，惊恐更兼羞愧，自缢而死。其弟叶庆丁不知真相，向官府报案。为保祖上家风、母亲名节、自己官位，施佾生恳求柳懿儿守口如瓶，供认忤逆之罪。柳懿儿答应了丈夫，不仅被判斩立决，还辱没其娘家名声，连累父兄被革去功名，遭到毒打，关进监狱。施佾生不忍心贤惠、善良的妻子含冤受刑，急火攻心，恳求福州知府杜国忠网开一面，其失态的举动加重了杜国忠的怀疑，向洪如海提出暂缓行刑，重审此案。接着又提审柳懿儿，设计让施佾生与柳懿儿道出真相，并进而寻找“奸夫”。郑司成决意求死，哭诉于婉娘灵柩前，被佾生撞见。佾生为保住施家颜面，取来毒酒，欲下杀手。郑司成临死前和佾生父子相称，佾生大惊，急忙阻止，但心意已决的司成明知酒中有毒，也毅然喝下，父子相认后，惨死于佾生眼前。骨肉相残的真相如晴天霹雳，佾生猛然醒悟，认清了礼教的荒谬与残忍，愤而喝下毒酒，以死抗争。杜国忠释放柳懿儿，并将施家祠堂改名节孝祠，将贞节牌坊赐予她，要求她守节终身，树立懿范。但目睹丈夫死去的柳懿儿悲愤填膺，断然拒绝，撞击牌坊自杀。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悲剧，然而，牵涉其中的每个人似乎都很无辜。叶婉娘与郑司成是旧式婚姻制度的受害者，他们真诚相爱，相依相守，何过之有？施佾生为母亲请旌，完全出于对母亲的孝敬；不惜牺牲妻子和“表叔”，也是为了维护家族的利益。他自私、软弱，但人性、良知尚未泯灭，因此才万般纠结、痛苦，以至于铤而走险，请求杜国忠手下留情，留下了后患。也正因为如此，他知道真相后不愿继续隐瞒、逃避，而是勇敢承担，和父亲相认，一起赴死。柳懿儿最是无辜，从小接受伦理道德的教育，一心为婆母、丈夫着想，甘愿奉献、牺牲，如无瑕白璧一般，令人敬重而怜惜。从某一角度来看，杜国忠、洪如海也没有错，他们有责任查明真相，为柳懿儿洗清冤情。那么，悲剧为什么还是发生了，而且如此惨烈！作者通过佾生和懿儿临死前呼天抢地的揭露、控诉，回答了这一问题：“为伸教化天伦灭，欲振纲常骨肉残”“奸官枉自费心肠！加重罪名亦何伤？我是堂堂郑家子，父母相爱应成双”“奴是郑家媳，岂作施门孀？终生受禁锢，凄凉雨与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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