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上课或讲座,报告或致辞,以及其他的口语表达,没有不需要准备的,也没有不需要充分准备的。只是,准备的方式有别。当经验和其他各方面的积累都还不够的时候,准备是直接的、针对性的,也是有形的。写出书面稿、制作电脑上用的演示文稿,就是有形的直接性准备。为此又常常要做另外一些相关的事情,如收集资料、征询意见、实地查验等。必要时还可能试讲,以模拟未来的口语场景的方式来准备,有如文艺晚会的彩排。这样的准备极为必要,却有两点缺陷。其一,有时客观条件可能根本不允许你准备,例如上司临时要你口头汇报一下相关工作。其二,你的准备恰可能成为你的拘束,造成你缩手缩脚,在让你有所依托的同时也束缚着你。
我由此提出并主张另一种准备,无形的准备,储备性准备,化整为零的准备。对于大多数讲座,我只是打腹稿,在脑子里构思讲座的主题、框架、各部分如何转承、如何切题又何处收题等。确实是无形的准备。有时看起来像是呆坐着,心思却是敏细地准备着。偶尔,会为了讲座或课程,写一份大纲。也只是一份大纲,很粗略的。已是足够。之所以敢于做这种无形的准备,是因为日常的阅读、思考已经储备了相应的“内存”。呆坐静思的准备,是在处理这些“内存”,把其中有关的、可用的调动起来,做相应的无形加工。而增加自己“内存”的过程和环节,已经是在做储备性准备了。阅读所得知识、思考所来见解,并不知道哪天、何处可用,且先备下了,供不时之需。这样的储备性准备,也不光是阅读、思考,还包括观察、倾听。我常有些旅途上的见闻,纯然偶遇,居然发现和课程所涉及的一些很抽象的理论有关联,是可以用来把抽象理论具象化表述的,就记住了。到了新学期,便拿了在研究生的学位课《法哲学》上用了。这旅途,于我就如同在备课了。却又不是刻意地备课,而是不经意就备起课了。如此点点滴滴地储备着,绵绵不断地增加着自己的内存,很多时候就不必刻意专门去准备了。这便把准备化整为零了。这一化整为零的准备,简直就是随时随地的准备。古人讲“有备无患”,也正可以用在此处。有了这般化整为零的储备性准备,纵然上司临时起意要你汇报工作,纵然某一语言场景中你须得即席发言,又何惧之?
这样的准备,不仅仅是用手准备、用脑准备、用器物准备,更是用心准备。这样的准备,不必定把准备的成果储存在电脑里、表现在纸版文本上,常常是用心记下了,汇入自己的思考、见解、观点,融化为自己的立场、态度、情感。这样的准备,已经不是在身外,而是与一己生命融为一体。当一个人是基于这样的准备出口言说,他如何不是从容、自信?他想不从容、自信都不可能了。
当然,任何人注定都是从有形的、直接性准备开始的,随经验和积累而有可能采用无形的储备性准备。因此,有形的、直接性准备是无法跨越的,是任何一个想达到从容、自如地口头言说的人所必经的。另外,有形的、直接性的准备又是尚待提升、进化为无形的、储备性准备的。如果只知、只会做有形的准备,再充分的准备也难以让人达到从容、自如的口语表达。或者说,有形的、直接性准备,可以使言说者达到匠人的水准,只有借助无形的、储备性准备,口头言说才有可能进入艺人的境界。
为何超越“充分准备”
很难定个标准,来检验口语表达前的准备是否“充分”了;也很难由言说者之外的别人来评断其准备是否“充分”了。只能由言说者自己断定他是否准备得充分了。如果他觉得经过准备他很有把握了,那便算他准备充分了。一个认定自己准备充分的人,实际上也就是对自己的准备满意了。问题大概也就由此而来。一旦他对自己的准备是满意的,他会轻易就修改、调整做准备吗?一般人的心思,必定是严格按照准备来发言、汇报、致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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