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记>在当代戏曲舞台上的传播与重构研究》:
一、乡土传播视域下的主角转换
从元杂剧《西厢记》到王镇南的《六部西厢》,再到陈宪章的《拷红》,“西厢故事”的情节结构不断被简化,故事主角也由崔莺莺、张生转变为红娘,并最终确立了豫剧舞台上的红娘主角形象。这里有一个问题值得我们思考,陈宪章先生为什么要将《六部西厢》精简为《拷红》,进而将红娘确立为豫剧常派舞台上的主角形象?其实红娘被确立为主角形象的原因很复杂。豫剧的受众构成、豫剧的美学品格、豫剧《拷红》产生的时代背景等诸多因素,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红娘主角形象的确立,但豫剧的乡土文化内涵与乡土传播方式是豫剧《拷红》实现主角转换的关键因素。
首先,豫剧的主要受众群体是长期立足于乡土社会的中原农民。豫剧,又名河南梆子、土梆戏。所谓“河南梆子”,即豫剧主要流行于以河南为中心的中原腹地;所谓“土梆戏”,即豫剧从产生之日起便植根于民间,散发出浓重的乡土气息,彰显着乡间百姓的情感体验。豫剧广泛流行于中原腹地的空间特征和植根于民间的传播范式决定了豫剧以中原农民为主体的受众构成特点。同时,由于河南地处中原腹地,是农业文明发展最早、开发最充分的地域之一,“长期的农业生产和高度发达的农业文化造就了河南民众最典型.最充分的农民心理:讲求实际、注重传统、推崇节俭、看重人伦”①。中原文化沃土孕育出的豫剧最典型地承载着中原农民的文化心理,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豫剧以中原农民为主体的受众构成特点。既然豫剧的主要受众为中原农民,因此就要尽量表现中原农民喜、怒、哀、乐的情感体验,表现中原农民原始、淳朴的审美心理以及质朴、粗犷的地域化性格特征。《西厢记》中的红娘是一个出身于市井社会的下层婢女,她聪明、机智、勇敢、泼辣,富于同情心和正义感,可以说在这个形象的身上更多地体现了市井社会的审美情趣和情感体验,也彰显出中原农民那种质朴、粗犷的地域化性格特征,因此,当《西厢记》被搬演至豫剧舞台的时候,红娘的形象特征便深深吸引了创作者和表演者的眼球,在创作和演出实践中,其“中原化”的性格特征与“农民化”的情感特征被逐渐放大,加之原故事情节的精简与红娘戏份的生发,最终成就了陈宪章版《拷红》中的主角形象——红娘。
其次,豫剧彰显出的美学品格正是乡土社会所推崇的阳刚美和质朴美。豫剧是中原文化沃土孕育出的艺术奇葩,它奔走在宽阔无迹的豫东大平原,又植根于豫西的高山大川,中原大地广袤的地理空间和粗犷、大气的文化品格给予了它激昂豪放、大气磅礴的风格特征。另外,豫剧的声腔属于典型的板腔体,唱词通俗,唱腔激昂而粗犷,高亢而洪亮,程式性很强。同时,豫剧文武场面的伴奏刚柔兼济、豁达宽厚,使表演者和观演者血气涤荡,心驰神摇。豫剧激昂豪放、大气磅礴的风格特征以及粗犷、高亢的声腔特点使其在美学品格上展现出特有的阳刚美。阳刚美是豫剧艺术稳定和普适性的美学品格,这种美学品格可以表现在各种题材的作品中,且不论《古城会》《单刀会》《杨八郎探母》《辕门斩子》《斩经堂》这些洋溢着忠贞刚强、血性正义的“生角戏”,即便是在《穆桂英挂帅》《花木兰》《破洪州》《十二寡妇西征》等“武旦戏”和《花打朝》《女中魁》《贺后骂殿》《大祭桩》等“旦角戏”中,也更多地表现出中原女性粗犷豪放的精神面貌和忠贞刚毅的品格特征,整体呈现出峭拔雄健的阳刚之美。当经典的“西厢故事”被搬上豫剧舞台的时候,质朴、粗犷的中原戏曲艺人不仅用豫剧的声腔和表演形式对“西厢故事”进行了“豫剧化”的重构,也将豫剧这种特有的阳刚美融人《西厢记》这部“天下夺魁”的爱情剧中。以阳刚美为支点,中原戏曲艺人在舞台表演时所融入的豪迈的声腔,也对剧中人物进行了富于阳刚美的改造。“古典名剧《西厢记》,本以张君瑞、崔莺莺为主要角色,但豫剧却换成了风风火火、抱打不平的红娘。豫剧中的这个红娘和其他剧种中的红娘相比,更是多了许多‘丈夫气’‘村野气’,完全不像一个相府丫鬟,更像河南农村常见的泼辣豪爽的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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