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陈嘉映先生选编自己于2007—2018年间所作演讲、访谈与评论结集。
有不同的道,从前有不同的道,现在有不同的道,将来还有不同的道。重要的问题不是找到*的道,而是这些不同的道之间怎样呼应,怎样交流,怎样斗争。你要是坚持说,哲学要的就是*的真理体系,那我不得不说,哲学已经死了。
哲学,尤其今天的哲学,不是宣教式的,不是上智向下愚宣教。我们之所求,首先不是让别人明白,而是求自己明白。
“我个人想要的是,认真思考,认真表述这些思考,召唤爱思考的人来一道思考。”
关于痛苦与灾难——答阿坚关于《何为良好生活》的一点批评
阿坚他们那圈人,看来拿什么都不当正经,有时批评与自我批评却来得气势汹汹。这还不是因为他们反正不正经——由于批评猛烈或尖刻而不欢而散而翻脸的事儿时有所闻。跟那种猛烈和尖刻相比,阿坚对《何为良好生活》的批评太温柔了。我想,主要是因为自打我们三十几年前相识,我一直比他年长几秋。或者也因为公共批评总要比在小圈子内部批评起来克制几分。
阿坚一身都是本事,但我总说,论理是他的弱项。读这篇书评,倒觉得他读长篇论理不怎么费劲。无论褒还是贬,都在点子上。尤其下面这一点,切中肯綮:
“何为良好生活”这个书名太避重就轻,甚至画饼充饥了……觉作者没有大幅度论说诸如“如何面对痛苦”及“灾难”这样的问题。
我承认,这不仅是本书的根本缺陷,也是我自己的根本缺陷。
很多重要著述以极端的苦难为题,我这一两年读到,比如,贝尔特拉姆,执行编辑,《卡廷惨案真相》,普里莫·莱维,《被淹没和被拯救的》,安妮·阿普尔鮑姆,《古拉格:一部历史》,西蒙·威森塔尔,《宽恕》。读莱维的时候,我正在写自己这本小书,一边读一边感到自己应该罢手。这里抄上读莱维时的一段笔记吧:
他经历过大苦难,他不可能夸夸其谈,跟那大苦难相比,我们吃过的小苦都嫌轻薄,我们可千万别夸夸其谈。作家们,说得可爱一点儿,常在撒娇。理论家们,不能不对自己的行当感到沮丧。哲学这个行当必定隐藏着某种优越感吗?如果有,那种优越感是多么浅薄。我知道,世界不是奥斯维辛,我们不能以它为标准来衡量品德,衡量乐趣,衡量我们的小小苦乐,但有过奥斯维辛,它就会成为我们思考人性的一个永恒的坐标。
我不去讨论极端苦难蕴含着何种意义,或无意义;硬去做,一定会更加轻薄。我们不在那里,但我们不能不时时望向那里;这一点,感谢阿坚提醒读者,也再次提醒作者本人。
形形色色的伦理观念深深嵌入处境、情感、行为之中,在那里呈现出最生动的面貌,而以论理方式展开的伦理学只能从一个层面探照这些观念。在很多方面,文学作品和艺术作品更有力地穿透时代的伦理经验。在写作这本书的时候,我越来越感到这一点。尼采在《悲剧的诞生》里,以他一贯的尖锐与夸张说到“理论世界观与悲剧世界观之间的永恒斗争”,在理论家那里找到的是一派“亚历山大里亚式的乐天”。伯纳德·威廉斯也认为,对命运之无常、伟大之脆弱、必然性之可能成为摧毁力量,希腊悲剧诗人充满敏感,而这份敏感在哲学家的伦理学中消失了。
认识到这些会感到沮丧。不过,看清这一点,也有一份释然,看清“哲学的限度”,有助于我们更清楚地看到“道德哲学”在这个限度之内所能做出的独特贡献:概念辨析。穿透力或有欠缺,却仍有可能保留提供坐标之效。哲学不高踞文学之上,更不高踞于生活之上,但让我们愿它有时能协助我们反思生活。
【辑一】
走出唯一真理观
我们不再那样感受世界
读懂一两个大哲学家
思想增益元气
未来之思臆测
聊聊爱情与死亡
【辑二】
哲学关心的是事物的意义
漫谈人工智能
说理与对话
“说理”四人谈
反思与过度反思
教育与洗脑
行之于途而应于心
召唤爱思考的人来一道思考
关于痛苦与灾难
《查理周刊》血案余想
起而斗争未必声称“正义战胜邪恶”
关于查尔莫斯“语词之争”的评论
传心术刍议
【辑三】
漫谈书写、书、读书
书是地图,是画,是歌
读《知识分子》
序阿坚
从黎明到衰落
无限与视角
最好的告别
想象的共同体?
《绝·情书》序
朱利安·巴吉尼《无神论》序
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导读
海德格尔《林中路》导读
说,所说,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