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周作人胡适浅论》:
1.雕塑人的灵魂的伟大艺术——浅谈鲁迅小说的人物塑造 “人”在生活里是中心,在艺术里也是中心。而刻划人的灵魂,又是塑造人物的中心。只要把活的灵魂贯注到所写的人物中去,人物就有了生命,就能再现出生活中“实在人物的真实性”。对人的灵魂挖掘、表现得愈深,人物性格把握得也就愈准确,艺术形象也就愈丰满、深厚、感人。古今中外,一切优秀的文学创作,之所以摄人心魄,莫不是因为它们深刻地挖掘和艺术地再现了人的灵魂。俄国革命民主主义美学家车尔尼雪夫斯基说过:“对人的心灵有着真知灼见,而且善于为我们揭示它的奥秘——这是我们评论写出了让我们惊奇作品的那些作家时,所说的第一句话。”他还称赞托尔斯泰,说:“认识人的心灵,乃是托尔斯泰伯爵才华的最基本的力量。”别林斯基谈到艺术品不同于肖像时,也曾指出:艺术品“不仅抓住外部的相似,并且还把握住原物的整个灵魂”。
中国的传统艺术,更加强调传神,更加注重艺术创作在“形似”基础上的“神似”。清代沈宗骞在《芥舟学画编》中,曾经详细地论述过艺术创作所以强调“神似”的原因,指出:“不日形,日貌,而日神者,以天下之人形同者有之,貌类者有之,至于神则有不能相同者矣。作者若但求之形似,则方园肥瘦,即数十人之中,且有相似者矣。乌得谓之传神?今有一人焉,前肥而后瘦,前白而后苍,前无鬃髭而后多髯,乍见之,或不能相识,即而视之,必恍然日,此即某某也,盖形变而神不变也。故形或小失,犹之可也,若神少乘,则竟非其人矣。”中国传统的戏曲、绘画、小说作者,都得力于“传神”的艺术手法,创造出众多感人肺腑、扣人心弦的艺术名作。
可见,揭示人的灵魂,传出摹写对象的神韵,乃是艺术创作的普遍规律,更是中国艺术的宝贵传统。
伟大的艺术家鲁迅深谙这一规律,并精湛地运用它,创造出一系列神态多姿、风采各异的人物形象,大大丰富了中国现代艺术的宝库。
鲁迅曾经说过:能“将灵魂显示於人的是‘在高的意义上的写实主义者’”,他在谈到自己的创作时又说:“我虽然已经试做,但终于自己还不能很有把握,我是否真能够写出一个现代的我们国人的魂灵来。”事实上,鲁迅的小说篇篇都以刻划人的灵魂之深,震撼着读者,显示出鲁迅的小说不愧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在高的意义上”的写实主义文学。
一、画出人物灵魂上的“眼睛” 雕塑人的灵魂,首先就要刻划出人物精神的主要特征,人物精神上的主要特征写出来了,人物就活了。鲁迅说过:“要极省俭的画出一个人的特点,最好是画他的眼睛,我认为这话是极对的,倘若画了全副的头发,即使细的逼真,也毫无意思。”中国传统的艺术理论,也很注重“点睛”的作用,宋人赵希鹄说:“人物鬼神生动之物,全在点睛,睛活则有生意。”着力写出人物精神上的主要特征,可以做到笔墨洗练地刻划出生动传神的人物形象,而不浪费笔墨于细枝末节。文学艺术区别于现实生活的地方,就在于它比实际生活更典型、更集中、更理想、更有普遍性。
文学艺术不能纯客观地、如实地表现生活中人的各个方面,在艺术提炼的过程中,总是要舍弃了人物的某些次要方面,而强调和突出人物精神上的主要特质。
所以“画眼睛”的确是艺术创作中的一种高妙手法。鲁迅之所以能在几千字的短篇里,刻划出一个个不朽的艺术形象,首先就得力于这种“画眼睛,,的艺术手法。鲁迅总是牢牢地把握住人物精神上的主要特征,即人物性格的主要特点,笔墨集中地刻划人物,所以在他笔下的人物,个个都有独特的、鲜明的个性,对这些人物,尽管我们并不全部知道他的外貌怎样,身世如何,也不尽得知他的全部生活经历和某些具体情状,只是因为作者集中描写的几个生活片断,鲜明地刻划出他们性格的主要特征,就使这热人物永远生动地铭刻在读者的记忆中。即或是同一类型的人物,也因其具有各自不同的性格特征,而互相鲜明地区别开来。单四嫂子、祥林嫂、爱姑,同是鲁迅笔下描写的被压迫、被损害的劳动妇女形象,三个人的性格却又迥然不同:单四嫂子是那么孤苦无告,祥林嫂是那样安分勤劳,而爱姑则又是那么勇敢、泼辣。为了突出这三个劳动妇女精神上的不同特征,鲁迅精心选择了最适于表现他们性格特征的不同的生活片断。本来就守了寡的单四嫂子,其唯一的生活依托宝儿生病致死的场景,最有利于表现单四嫂子在那个冷漠社会中的孤苦无告。给鲁四老爷家帮工的祥林嫂想争得起码的劳动权利而不得的情节,也最宜于描写祥林嫂的安分勤劳。面对强大的对手,敢于去进行离婚抗争的片断,则最便于突出表现爱姑的泼辣、勇敢。鲁迅牢牢把握住人物精神上的不同特征,选取最能表现这一特征的生活片断,集中突出地加以描写,就使这三个本质上相似、命运也极相似的劳动妇女,呈现出不同的面貌和风采;使读者绝不会把他们混淆起来。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