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顿家的孩子
长长的房间里摆着许多童床,床上躺着没人要的婴儿,诺拉.艾伯特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看见了尼尔,博伊德.芬顿夫妇的儿子。那孩子才三个月大,可头上都是杂毛,还长了一张像和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联系的老头脸。修女们给他穿上粗鄙、破烂、过肥的长袍和短袜,看上去尤为陈旧。一块粗糙的大屎布用四根大头针别住。他的床——实际上是整个这间婴儿室——闻上去都有股尿骚味和碳酸皂的味道,令人伤心的味道。
诺拉十七岁,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喜欢这些孩子,还是只把他们视为是一个天主教修女的命运的一部分。如果他们一定要被送来这里,那但愿来的都是些眉目清秀、身上有爽身粉香味、可爱又聪明的孩子。芬顿家的孩子的眼睛是灰不溜丢的,目光呆滞地固定在那里。她心想这是个盲童,他们从没提醒过我。可当她弯下腰来仔细看这孩子的目光是否会发生变化时,她盘在脑门上的黑发披散了下来,她看见那孩子的目光移向了她那渐渐下坠直至把他包围住的鬈曲的黑发。啊哈,他看得见。随后,他的眼睛又回到了先前的样子,如洋娃娃一般静止的目光,双手紧紧地握着。
像个洋娃娃,是的,但不是一个漂亮的洋娃娃:没有一个小姑娘会愿意把它摆在圣诞树下的。一个遭人冷落、忽视的洋娃娃,这个想法深深地触动了诺拉。她把他从床上抱起来,期待着——尽管不是十分明确的期待——一具如长毛绒或绵羊毛般柔软的肉身:就像一只小羊羔。可他绷紧的身体表示出抗拒,如一个木刻的士兵,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抽住了。她把他靠在肩头,脸颊贴着他的脑袋,说道:“好了,你真是了不起。你是个了不起的小孩。”除了额上一圈毛发外,他的整个脑袋光溜溜的。他这一辈子,这整整三个月,一定都是平躺在床上的,头发都在枕头上擦落了。
在一排排童床间的狭窄走道上,芬顿先生和一个一半法国血统的加拿大医生闲站着。实际上,阿历克斯.马向德医生也是从芬顿先生所在的蒙特利尔区来的。他们共同的经历就是那场刚结束不久的战争,他们都参加了进攻意大利的战争。芬顿先生似乎对他儿子的状况和处境很满意。 (诺拉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把自己的头发往后撩了撩,以便于让他看清他的儿子。)他似乎对房间里其余的一切毫不在意:六十多个小娃娃,一个挺着个大肚子。十四岁左右的姑娘,跪在那里擦地板,还有一个嬤嬤站在一旁,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们,好像怕他们抱错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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