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芬说要编教材,老师们就立即赞同她要改革的观念,着手开始编了。专家们曾说:“教材都是专家编的,你们编什么教材?以前就是语文、数学、体育三门课,会就会,不会也拉倒了。”刘佳芬不信,学校的老师们也跟着她不信。她对他们说:“特殊教育要改革,别人可以摸着石头过河,我连一块石头也没有。”刘佳芬一个接一个地做着课题,田娟是教研组长,也和老师们一起跟着她做,和她一起找过河的桥。田娟学音乐出身,小小的个子里蕴藏着发掘不尽的能量。刘佳芬觉得田娟特别像自己,做什么像什么,做什么成什么。但刘佳芬并不是总能获得支持者。几个月前,明亮父亲就跟着一支“示威队伍”出现在她的办公室里,队伍成员都是重度智障孩子的家长,他是其中一个。
“刘校长,我们不能去重度班。重度和重度在一起,只能更重度。”
“为什么你一来,就要把孩子分重度、中度、轻度班,这不是分上中下等吗?我家的孩子一定就是下等的?”
“他是三代单传,家里独苗。我没什么要求,只想他好好学习,以后能考上大学。刘校长,听说爱因斯坦就是自闭症患者,也是五岁才开口说话。我还指望着手上的产业有朝一日可以交给他。”
“我姐姐的孩子和我的一样大,他在区中心小学读书,如果我们再不抓紧紧文化课,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家长们站在刘佳芬的对面,一个接着一个说。她一边给每个孩子的家长倒水,一边说:“无论是父母还是老师,都应该拿孩子的今天和昨天比,而不是拿别人的孩子和自己的比。今天会洗脸,昨天不会;明天学校教会他自己去买快餐,今天不会。这样的事情才是值得我们高兴的事情,是生命的成长。我们不是分等级,只是给每个学生找到适合的教学内容和方法。这样,不同程度孩子的潜能可以得到挖掘。让轻度学生多学点文化知识,让中度、重度学生学习刷牙、洗脸、去超市购物,提高生活自理能力,这是我们要做的分层教学改革。”
“我这些年勒紧裤带,给他买各种各样的康复器材,省下每一口吃的,给他到处找药,你一来就把他分配到重度班,打人冷宫,我这些年的心血不是都白费了啊!”明亮的父亲陆建设躲在角落里,是最后一个开口说话的。
他的皮肤几乎是棕色的,闪着陶器般暗哑的光芒,像在脸上涂了一层厚油。皱纹深深嵌在皮肤里,一道道,刀刻般,这是常年日晒雨淋留下的印记,脸上的胡子很久没剃了,手上一根根青筋突出,像一根根老藤缠绕周身。皱纹堆积的脸,是他用劳力与贫穷、苦难搏斗后留下的痕迹,全家老的老,小的小,靠他蹬三轮养家,贫穷和疾病让这个四十岁的父亲,看上去似乎已经六十多岁。
“明亮在文化学习中举步维艰,学'1+1=2'学了四年。除了会坐公交车,连洗脸都不会。他以后能自理,比什么都重要,而且动手能力强了,也能促进他文化课的学习。”
“他身上的伤你也看到了,我们一不留神,他就倒在热水里。他那么小,那血肉模糊的样子,哭得连喉咙都哑了。我真恨不得烫伤的是自己。你说,我还会让他自己倒热水?他洗个脸,都要冒生命危险!”
“但你不能替他洗一辈子的脸,你得让他自立。等你们老了,他怎么办?有一个九十多岁的母亲,教智障儿烧饭用了三十年,才烧出一顿像样的饭。但他毕竟学会了,这样母亲走了,也可以放心他可以自立,不会饿肚子。你得反复训练,告诉他小心对待热水,让他一步步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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