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年岁月,五万里行程
《海录》和《乘槎笔记》
哥伦布以前,海洋环绕的亚欧大陆,就是人们心目中的整个世界。中国在极东,欧洲在极西,隔开五万余里;相互而言,都是“远在天边”的“世界的尽头”。
那时候,在世界上旅行是不容易的。庄子《逍遥游》描写鲲鹏变化,“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真是汪洋恣肆,将想象力发挥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可是,当笔锋转向人间世时,连他也不能不如实地承认:“适百里者宿舂粮(去百里外的地方,得在先天晚上预备干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去千里外的地方,得提前三个月准备口粮)。”这就是当时出门旅行的实际情形。
然而,人决不会永远甘心被局限。人们总是希望自己的世界变得宽大一些、丰富一些,希望能够了解别处的情形,得到别处的经验。于是,随着贸易和财富、国家和权力的出现,就有了长途转运的商人,有了交通联络的使者,有了走向世界的旅行家,也有了对于远方外国的好奇和希望。
关于西方世界的情形,中国在远古就有过不少传说,如周穆王会见西王母之类。可靠的史料,至少可以上溯两千年。但直到一百几十年前,才有人亲自到欧洲记下自己直接观察的结果-这就是《海录》和《乘槎笔记》,在此处合印为一册的两部书。
《海录》由一位盲人于一八二〇年口述,经别人笔录整理而成。《乘槎笔记》则是一八六六年开始到欧洲游历的人的日记。论出世,《海录》在《乘槎笔记》之前;论内容,《乘槎笔记》却在《海录》之上。
《海录》的口述者谢清高,广东嘉庆州(今梅县)人,年轻时在海上遇险,被外国商船救起后,留在船上工作。此后十四年中,他遍历南洋、印度和欧洲;后来回国,不幸失明,在澳门以口译为生。他的乡人杨炳南,听到他所谈海外各国的事情,多为过去书籍所未载,觉得很有价值,于是将其记录整理成书,刊行于世。此次据《海山仙馆丛书》和《小方壶斋舆地丛钞》两本校勘,酌予分节标题,并重订目录。
《乘槎笔记》的作者斌椿,是一位老年满族官员。他出身汉军旗,当过知县,能文能诗,关心时事,跟地理学家徐继畲、大数学家李善兰等是朋友。同治三年,他被“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所属“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请去“办理文案”,开始接触洋务、洋人。同治五年,总理衙门派同文馆学生出洋游历,需要一位“老成可靠之人率同前去”。六十三岁的斌椿担任了这个差使,“身之所至,目之所见,排日记之”,后来整理刻印,以《乘槎笔记》书名传世。此次据原刻本校点排印,除二月十八日记新加坡土人删去四十字,四月二十三日赴英王宴舞宫会宴感想删去二十九字外,完全保持原貌,只增加了月份标题和目录。
在《海录》和《乘槎笔记》之前,中国人关于欧洲的记述,全部得自传闻,从来没有过直接观察的第一手材料。这两部书一前一后,跟一八四〇年的鸦片战争相距不过二十年,正值中国人从闭关锁国状态中惊起,开始面对剧烈变化的世界之时。它们标志着中国人对西方的认识达到了一个新的水平,是中国人走向世界的又一块里程碑。
经过了两千年岁月,才终于从东头走到西头,走完这五万余里行程;这真是一个漫长的时间,一条漫长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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