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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来源:
出版时间 :
黄土蕴情:我的精神家园
0.00    
图书来源: 浙江图书馆(由图书馆配书)
  • 配送范围:
    全国(除港澳台地区)
  • ISBN:
    9787511722454
  • 作      者:
    北京知青与延安丛书编委会主编
  • 出 版 社 :
    中央编译出版社
  • 出版日期: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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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蕴情——我的精神家园》所展现出的乡土场景和蕴涵着人性温暖的情感表达,意味隽永,真切感人,不仅写出了知青对陕北黄土地的深情眷恋,而且还原了历史的现场,是一部能引发人对土地和岁月的真切记忆、对精神家园进行回望的感人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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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20世纪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从首都北京,先后有近28000名知识青年来延安插队落户。为了真实记录北京知青与延安人民共同经历的峥嵘岁月,延安市委决定编撰北京知青与延安系列丛书,并成立了北京知青与延安丛书编委会。编委会从征集资料、组织编撰到筹措资金、出版发行,做了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丛书的出版发行,对于记录、感怀知青岁月,留存、珍藏历史资料意义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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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介绍
作为北京知青与延安丛书的第二卷,《黄土蕴情——我的精神家园》里所讲述的乡情、亲情和友情,发乎于心,真挚感人。这种结缘于插队岁月、经受了生活考验、跨越时空且历久弥坚的人间真情,通过知青与延安父老的倾心相诉,便有一种“相思难表,梦魂无据,唯有归来是”的人生况味。书中所展现出的乡土场景和蕴涵着人性温暖的情感表达,意味隽永,真切感人,不仅写出了知青对陕北黄土地的深情眷恋,而且还原了历史的现场,是一部能引发人对土地和岁月的真切记忆、对精神家园进行回望的感人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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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摘
高堡寻梦  孙广山

45年前,我们五位男同学和六位女同学,一起来到延安市宜川县云岩公社高堡生产队插队落户。1971年过完春节,我到梅七线铁路工地当民工,同年9月正好赶上招工,我被推荐到梅七线铁路建设指挥部汽车队工作,成为一名国企铁路工人。
插队三年,我对高堡村留下了难以忘却的记忆。2010年退休临近,经过几番酝酿和准备,我趁自己的身体和精力尚且可以,决定自驾车回一趟高堡村。6月初的一个清晨,我开车一路奔向黄河岸边的壶口。看到对岸陕西境内起伏的山峦,看到绿树掩映下的窑洞时,我的眼睛湿润了。
黄河上已经见不到浮筏和船夫的身影,一座宏伟的钢梁大桥把两岸连接在一起。汽车驶过黄河,中午时分,我来到宜川县城,这时, 感觉肚子有些饿了,我把车停在一家标有“陕北风味宜川特色”的饭馆前。这是一家夫妻店。老板拿过菜单,我随口点了大烩菜、白豆炖鸡和南瓜饼。店铺不大,但挺干净。吃饭的人不多,我喝着热茶,到后厨与老板闲聊起来。老板问我:“你是第一次来宜川?”我说:“不是,我是宜川人。”“你不像。”老板愕然地望着我。我说:“我是在这里插过队的北京知青,离开宜川40多年了,回来看一看。”几句闲聊,一下子拉近了我们的距离。说话间,老板娘已经麻利地把饭菜摆上了桌。回到宜川吃的第一顿饭,是地道的宜川饭。水足饭饱后,该结账上路了,可老板死活不肯收钱。他说:“你离开宜川40多年,还记着这地方,这顿饭我请了。”我说:“这哪能。你们靠开饭馆生活呢。”推辞再三,老板见推辞不过,便说:“我看你带着相机,饭钱我不要,咱们照张合影相吧,把照片发给我,算个纪念。”见时间不早了,我只好同意。于是,老板夫妇和我坐在了一起,拍下了一张难忘的照片,也收获了40年后的一种重逢。上了汽车,从车窗中,我麻利地塞给老板一张钞票,脚踏油门,又重新上路。从倒车镜里看到,年轻老板逐渐远去。可亲可敬的宜川人,我心里好一阵感慨。

离云岩镇越来越近。云岩河从南塬流到川里。过去,过河要踩着石头,现在,这里建了一座水泥大桥,桥两头是商铺旅店。镇里的老街正在拆建,过去的景象已无处寻觅。我在打听好回高堡的路线之后,一路驶去。途经云许村时,只见一座铁塔拔地而起,顶部喷着蓝色火焰。铁塔下的活动板房上有“新疆石化勘探”的标记。一直听说宜川也发现了油气田,这可能就是其中之一了。到了刘家桌村口时,只见路旁立着一块标有村名的石碑。当年,我是这里的常客,因为这里是去云岩赶集的必经之地,所以,在这里的几位知青都成了我们常来常往的朋友。
过了刘家桌村向北望去,北塬比当年绿了很多,这大概是退耕还林的成果。不远处,是一处红砖砌成的平房村落,大概有几十户人家,十分规整。我们停下车来问一位正在农用车边挑选蔬菜的中年汉子:“这里是不是高堡村?”“就是。你找谁?”我说:“我找李刘祥和丑娃。我曾经在这里插过队,我叫孙广山。”那人端详了我一会,突然一把拉住我喊道:“广山,你认不得我了。我是棒娃呀。”这时,我也想起来了:我们插队时,棒娃是一个年仅十二三岁的小后生。如今,他头上已谢顶,黑红的脸膛,强健的体魄,成熟里透着几分机敏。见了我,他连菜也不买了,热情地带我去找丑娃。来到新村的中央,棒娃向院里喊着:“当家的,快看谁来了?”不一会,一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把我打量一番,摇摇头说:“想不起了。”可我却从对方的眉宇间认出,这就是当年那个犟小伙儿丑娃。他名字叫“丑娃”,人却不丑,是高堡村的美男子。小时候,他五官端正,浓眉大眼,身强体壮,干农活是一个好把式。丑娃后来到兰州当了几年兵,是见过世面的人。复员后回村继续务农。40年过去了,岁月的沧桑写在他的脸上,人也变得谦逊随和了。在大门口,我把我的名字给他一报,他一下子想起了我,紧握着我的手,把我领进屋里。沏茶,拿出苹果、大枣和花生。问候的话语一句跟着一句。瞬间,久别的热情温暖了我。

我回村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村。乡亲们纷纷赶来,挤满了丑娃家。如果是走在大街上,我和丑娃碰个照面,可能互相都认不出来是谁。但是回到村里,几句问候,年轻时的影子马上就显现在眼前。岁月不饶人,当年的帅哥们都变得沧桑了,但不变的是陕北人的热情与豪爽。从下午到傍晚,从晚饭到午夜,人们来了一拨又一拨。重逢的欣喜,往事的回忆,分别后的经历,如今的变化,未来的憧憬,多种话题拉得没完没了。
第二天一早,在丑娃和海胜的陪同下,我挨家看望了曾经在一起打柴、开荒、锄地、收割的乡亲们。老村落现在没人居住了,我们住过的那三孔窑洞也早已荒芜。乡亲们说:改革开放这些年,农民不用再缴公粮了。山地承包后,种的树都归自己。自家种些杂粮和豆子用来调剂口味,大米白面和蔬菜都靠市场供应。高堡是新农村建设的试点村,几年前,在这里规划了新村落。每个院子都一样大小,一样的配置。如今,村里的摩托车很普遍,农用三轮车每家都有,有些家中还有轿车。现在,开车到云岩只需20多分钟。
在村里转悠,我看到村里的那些与我年龄相仿的人大多有了孙子。年轻人出去闯世界了,余下的在家承包山地,管理果树。辰子老兄当年干啥都是一把好手,如今,他承包了山林,经营得不错。他有两个外孙女,大的已经上初中,小孙女也上小学二年级了。传锁家在辰子隔壁。传锁他大过去是队里的饲养员。他脾气很倔,对谁也没好脸,但对牲口却和颜悦色。传锁父母对我们知青很体谅,常说:“你们这么小到我们这个地方来受苦,太难为你们了。”我们去借牲口,传锁他大就把最听话的毛驴披挂好,让我们牵去。我们每次磨面,也要到传锁家借筛面的箩和笸箩,临走时,传锁娘常常取个馍塞到我手里,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娃们正长身体,不能饿着。”如今,两位老人先后故去,传锁也当上了爷爷。传锁的二儿子很争气,去年考进了天津大学的一个工科磨具专业。
正是初夏,苹果长到鸡蛋大小,该给果子套袋了。果树多的人家都得雇工套袋。高堡村最好的地都在新村附近的庙塬上,如今,那里都种上了苹果树。记得,当年我们在村上时,“以粮为纲”的口号叫得震天响,任何经济作物都不能种。有时,队里种点西瓜,我们还能在夏天解点馋,有时不种,只能在山洼的野杏树上尝鲜了。野杏酸酸的滋味,至今想起嘴里都流酸水。李刘祥对我说:“如果你秋天来,给你装上一车苹果拉到北京去,让在村上插过队的知青都尝一尝。”说话间,他从家里的果窖里取出一盆去年储存的苹果。这苹果个大皮薄,甘甜中略带一点酸。我在别的地方还真没吃到过这么好的苹果,然而,它却产在我曾插过队的高堡村。

在村里住了两宿,每天都在村里寻访或流连。每当回忆起40年前的往事,丑娃总说:“你们插队的时候,生活虽然艰苦,但是,每天都感觉很新鲜,好像总有一种向往。”其实,就在知青与村民们的相互学习与促进中,也影响着以后各自的生活态度和生活习惯。我随身还带来了40年前与乡亲们的合影:不修边幅的老支书高亭才;精明干练的大会计刘天德;善解人意的副队长张靳刚;泼辣爽朗的妇女队长兰自珍;耿直倔强的饲养员传锁他大;咬文嚼字的村秀才李志华;憨厚勤劳的耙子哥;无所不会的能人韩世亭;古道热肠的辰子他大;慈眉善目的二老汉和五老汉,这些曾与我朝夕相处的村民都已作古。他们曾是这个村子里的头面人物,是他们用内心固有的传统素养和良知,引导着高堡村走到今天。
在高堡村的这两天,还有一位始终伴随我左右的大叔,他叫令如华。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人们都被打上了阶级的烙印。不知道什么原因,令大叔家的成分被定成富农。他的老伴殁了,他给女儿香草招了一个上门女婿,一家三口艰难为生。我插队时,遵照公社革委会的指示,在村里开过对地富分子的批斗会,大叔也没逃过一劫。如今,面对曾经在批斗会上对他高呼“打倒!低头!”的我,他好像一点也不计较,他还感谢我40多年后还惦记着他们。他专门把我请到他家里,给我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看到他拖着病弱的躯体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我感到盛情难却。你若不吃这顿饭,就辜负了他的一片盛情。推杯换盏之际,我由衷地祝愿老人家健康长寿。

第三日清晨,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早饭是在丑娃家吃的。丑娃说:“上次孙秀玉回来住了两天。我妹妹银凤后来听说孙秀玉回来了,就问我:秀玉回来,你为啥不告诉我?因为没见到秀玉,她还哭鼻子。”说起丑娃的妹妹银凤,我还记得她。那时她还小,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红红的脸蛋儿上总挂着一丝笑意。丑娃说:银凤最爱和几个女知青在一起玩。秀玉总背着她,哄她玩。银凤对几位女生印象特别深。银凤后来嫁到距高堡五里路的雪白村,日子过得不错。我让丑娃转达我对她的祝福。
在丑娃家吃完早饭一出门,只见院子里一群婆姨蹲在地上,正在用报纸包裹鸡蛋。丑娃说,这是各家送来的鸡蛋,还有各色豆子和小米,绝对绿色环保,让我带到北京请家人尝尝。看着忙着打包和装车的乡亲们,我心里十分感动。打开车门,脚刚迈进车厢,乡亲们纷纷围拢过来,一再嘱咐我:“回去向知青们问好,告诉他们回来再看看高堡村。”我双手紧握,举过头顶,向大家道别。就要驶出村口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到,远远跑来几个人,我急忙刹住车,下来一看,是丑娃。他边跑边说:“这是银凤,我告诉她你回来了,她听说后,骑着摩托车非要跑来送你一程。”这就是那个招人喜欢的小姑娘银凤。她个子高高的,不胖也不瘦。已经做了母亲的她,显得有几分沉静和庄重。握手寒暄之后,我们在村口照了一张合影,再次道别后,我终于开车上路了。
打开音响,放着陕北民歌: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弯……高亢苍凉的旋律在耳畔回响。望着远处的山峦和眼前的果园,我在想:这块土地养育了多少代人。我还要问:是谁让他们过上今天的幸福生活呢?乡亲们说:是改革开放。土地承包,提高了家庭收入;封山育林,改变了大环境;新农村建设,提高了生活质量。这些变化,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我坚信,只要这样发展下去,中国农村将会更加繁荣昌盛,高堡村也将会越来越好。再见,可亲可敬、淳朴善良的父老乡亲,我祝福你们,我还会再回来,来看我的第二故乡的新发展和新变化。黄土蕴情我的精神家园乡情浓似酒乡情浓似酒郑钢转眼之间,阔别志丹康家沟已经40年了。岁月不饶人。当年来这里插队的知青都已是六十岁开外的人了。人到了这个年龄,怀旧是不可避免的。可一想起这一生所经历的事,首先会想到的就是在陕北插队的岁月,首先会想到的就是康家沟。
回京之后,我们这些在一起插过队的知青经常聚会,大家在一起回忆插队时的经历,思念着哺育我们成长的乡亲们,并经常给同事、家人讲起这段不平凡的经历,讲起陕北人民的纯朴善良。在畅谈中,大家有了一个愿望,这就是:要再回康家沟,去看望乡亲们。
经过酝酿,大家决定利用国庆节放长假的机会重回第二故乡。我们乘车从华北平原到了陕西,汽车过了西河口驶入志丹县境内,我们怀着激动的心情透过车窗向外眺望,一处处熟悉的山峦从眼前掠过,一个个熟悉的村庄把我们带到了40年前。我们在车上睁大眼睛一边看着、一边议论着,生怕漏掉每一个细节。当车开到李家湾之后,我们就看到康家沟的大峁梁。下了山,康家沟已经历历在目。
汽车刚在村口停下,一幅“欢迎北京知识青年回家来”的横幅映入眼帘。在欢迎的人群里还有不少是青壮年,我们离开康家沟时他们才几岁,如今他们已继承父辈的事业,在建设美好家园。
因为村里接待能力有限,志丹县的领导把我们20名回乡知青接到县政府宾馆。从康家沟到志丹县城有20多里地,沿途,我们看到许多采油机,志丹县的领导给我们介绍说:志丹是石油大县,陕西省的十强县。作为第二故乡,我们为志丹取得的光辉业绩欢欣鼓舞。
志丹县宾馆宽敞明亮,给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县上的领导设宴款待我们。老知青分别与县乡村的来宾分桌落座,嘘寒问暖、共叙友情。坐在我们桌上的有何书记,他40刚出头,人很精干。我们插队时,和他父亲何万生在一起下地劳动,那是一个非常能干的人,村里的重活都派他去做,当然工分也最高;这个人还特别乐观,春耕大忙时,每天早晨3点上工,他总是拿着一把二胡,边走边拉边唱,著名的陕北信天游就是从他那儿学来的。现在,何万生已经去世了,何书记的母亲郭兰生和孩子们住在一起。他们家在村口盖起了两层小楼,日子越过越红火。
宴会上的饭菜有炖羊肉、猪肉炖粉条、酸菜粉、荞面饸饹、小米饭,摆得满满当当。志丹生产的糜子黄酒是低度的,很好喝,看到它就不由得想起插队时,乡亲们自己酿制的米酒,度数不高,有一种清醇香甜的味道。那时,二队队长谢志富家经常酿制这种米酒,谢队长的婆姨看到我们爱喝,就把我们叫到他家里去喝这种酒,我们也无拘无束地像孩子一样尽情畅饮,谢队长用慈父般的笑容深情地看着我们,他把我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第二天,我们拜谒了刘志丹陵,为革命烈士敬献花圈,接着,我们沿周河川而下,向康家沟进发。汽车行使到双河乡之后,一个急转弯又上了新修的马路,车子停在了一个采油车间旁边,极目远眺,山梁上井架林立,路边,一辆辆油罐车又将原油运到炼油厂。原来,“广种薄收”的土地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贫瘠的山梁已经变成富产石油的宝地。原来的山地,如今已经退耕还林,遏制了水土流失。
中午时分,我们到达康家沟,乡亲们像迎接亲人一样迎接我们。大家相互端详着、寒暄着、回忆着,仿佛又回到40年前。在知青的邀请下,胡增汉又唱起了当年的信天游,我们也激动得随着唱了起来,那高亢凄婉的歌声,久久在心头萦绕。
中午饭就不用多说了,乡亲们杀猪宰羊,把陕北最好的饭菜摆上了大席。西凤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家常话拉了一段又一段。饭罢,村委会安排我们到各自的生产队走访,我们二队的一行6人在乡亲们的簇拥下,走进了乡亲们的家。家里变化都很大,城里人有的一应俱全,不少家庭的孩子外出务工上学,家境更富裕的家户在小河对面盖起了二层楼。
二队认识的人不多了,他们有的已经去世,有的被子女接到县城居住。当年我们二队知青居住的窑洞还在,听说我们走了以后改成生产队的库房。我们在窑洞前伫立许久,追忆着当年的生活场景,又和队里的乡亲们在窑洞前合影留念。
参观完知青旧居,顺着垴畔往下走,来到生产队羊圈旁边的一孔破旧的窑洞前。我推开窑洞大门向里望去,脑海中浮现出一件往事。那是在1970年秋天,窑洞的主人刘德胜患了急性胃穿孔,一口口吐血,还没有来得及送医院就去世了。他婆姨在这窑洞没住几个月,说这个窑洞里“闹鬼”,就带着四个孩子搬到娘家去住了。后来,这个地方成了二队社员开会学习的地方。那时,经常传达“红头文件”和“最高指示”,会议一开就到了深夜。当时村里不少人相信“闹鬼”,说是刘德胜的魂儿回家了!这窑洞说来也真怪,一到外面刮风下雨的时候,窑洞里就发出“嗵!嗵!” 的响声,好像是有人在窑洞里踱步,而且风雨声越大这种响声也越大。我们知青是无神论者,当然不相信有什么鬼神。于是,我们决心要捉拿这个“鬼”。一天晚上,大风夹杂着大雨袭来,我们向谢队长要来了钥匙,打着手电进了窑洞,静心听着“嗵!嗵!”声又响起来。我和家平两人没有惧怕,而是顺着声音在漆黑的窑洞中寻找。响声是从窑洞的后掌里屋传出来的,摸到里屋有一面大土炕,炕上有一个投灶口,有6寸见方,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我让家平打着手电,我挽起袖口把手伸进灶口,往里一摸,一个瓦片卡在了灶口上方,因为灶口回风量大,致使瓦片左右摆动,敲着墙壁发出有节奏的响声,而且风越大敲打的频率越快,越是夜深人静声音听得越清楚。原来,没有什么鬼,而是一个瓦片在作怪,这个“鬼”让我们捉到了。后来生产队在开会学习的时候,我把“捉鬼”的事情讲给大家,从此就再也没有听说窑洞“闹鬼”的事。
下了山坡,我们又到何支书家的“小洋楼”座谈了许久,他向我们介绍了康家沟的发展变迁,畅谈了今后的发展远景。欢迎我们以后有时间再来康家沟,带上婆姨、孩子共同领略第二故乡的飞速发展。黄土蕴情我的精神家园乡亲待我最情真乡亲待我最情真王升1969年2月初,离春节已经很近了,北京的市民已闻到了春节的年味,我们却收拾起行囊,踏上了西去的列车,奔赴延安去插队落户。
一路上列车飞驰。越走,景色越荒凉,我的心也越来越沉重。经过几天在火车与汽车上的颠簸,我们十几个知青在中午的时候,被安置在一条山沟的沟口,前来迎接我们的是生产队队长杜福喜。“学生娃可来了。”他叼着烟袋锅子,一边伸出长满老茧的双手,同我们一一打招呼。
“队长,离咱村还远吗?”
“可远哩,得赶紧走,到家就天黑了。”队长的劲儿可真大。他捡了一个最大号的箱子背起就走,我们跟在他的后边。望着满眼光秃秃的山梁,山梁上,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放羊娃,目光呆呆地望着我们。当时,我心里想:这难道就是我们要待一辈子的地方吗?不知走了多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队长指着隐隐可见的窑洞说道:“到了前边那个村就是。”忽然,十几个娃娃,一窝蜂似地向我们跑来,热情地帮我们拿行李,簇拥着我们进了窑洞。窑洞里很暗,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还有一股怪味,这股味是从酸菜缸里散发出来的。炕倒是烧得暖暖的。还没等我们在炕上坐定,乡亲们就不住地问这问那,并端来热腾腾的油糕、米酒。过了几天我才知道,这些东西是只有过年才能享受到的,他们却慷慨地拿出来款待我们。那缸酸菜是各家各户凑的,虽然不好吃,却帮我们度过了春天。通过和老乡的聊天,我知道我们的村子只有十几户人家,在陕北属于中等自然村。老乡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来我们村可好哩,砍柴方便。”当时,我觉得我们来插队,又不是为了砍柴方便。生活了没半年,这才知道,烧柴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人常说“开门七件事”,这七件事里有一件与柴有关。尽管说砍柴方便,但要往回背,背回来还要劈开、垛好,麻烦着哩。
记得刚开始我们同社员一起出工挑羊粪,队长给我们装得最少,和当地女娃一样多,可我还是觉得非常沉重,压得肩膀酸痛,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我们也渐渐和社员们一样了,同社员下地干一样的农活,吃一样的饭菜。陕北的小米饭可真香啊!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思想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觉得农民真伟大,任劳任怨,勤勤恳恳,从不抱怨。不知不觉,我在农村生活了三年,我同老乡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这三年,为我以后工作打下了扎实的基础,遇到任何困难我都不怕,吃任何饭菜都觉得很香。记得,当年我们和老乡上山挖野菜,中午吃小米饭时,就着野菜和陕北特有的酸菜,把肚子吃得沟满壕平。记得有一次我病倒了,同学们都出工了,我独自躺在窑洞里,这时,忽然门开了,我们邻居大娘从外面进来,她手里端着一大碗纯白面面条,上面还有两个荷包蛋。她说:“娃娃,快吃吧,发发汗病就好了。”在当时的那个年代,家家都不富裕。村民们日常吃的是玉米面、高粱面,有时还吃糠和麸皮。大娘家的情况我知道,劳力少,孩子多,白面可金贵了,不年不节的舍不得吃。大娘拿自家的白面给我做了一碗面条,可真香啊,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一碗面。
从陕北回到北京后,我在日常生活中,十分注重节约粮食。有时与家人或朋友在外面吃饭,哪怕剩下半拉馍或半碟菜,我也会打包回去。因为工作需要,我经常和同事到外地出差,每到一个新的地方,由于习惯不同,很多同事会不适应,我却从来没有感觉有任何的不适应。有过插队生活经历的人,好像对生活没啥挑剔。现在,我已退休在家,每当我回忆往事,最难忘怀的依然是陕北高原的父老乡亲和那高亢嘹亮的信天游。黄土蕴情我的精神家园千里寻干妈千里寻干妈刘瑞北风呼啸着,掠过首都北京的上空。在刺骨的寒风中,穿着各式冬装的人们,急匆匆地走在下班的路上。
忙碌了一天的我,拖着疲倦的身躯才走进家门,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妻子拿起电话停了片刻,便有些激动地转过头来说:“快,你的电话,是陕北来的。”
我一把抓过电话:“喂,是奇虎吗?”电话里传出的声音正是奇虎。
奇虎在电话中说:“你托我打问一个人的情况,现在有了着落。”30多年来,我一直在打问一个人的消息,这个人就是我当年在延安富县插队时认下的一个干妈。得知干妈现在居住在山东菏泽郓城小王庄村,我的心里很是高兴。
放下电话,我久久不能平静。30多年来,四处打问干妈的消息,现在终于打听到了。这一夜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不知道干妈现在生活得怎么样?我决定明天启程去寻找干妈。
第二天,我向单位请了假,买好了晚上的火车票。妻子自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消停过。她用了大半天时间买了好多东西,大包小包带了一大堆。
经过了10个多小时的车程,第二天早上9点多,我和妻子抵达山东郓城。一出车站,只见鹅毛般的大雪满天飞舞,大街小巷白茫茫一片,路上行人稀少,几辆出租车停靠在一个广场上。看到我们出来,司机们纷纷围上来招揽生意。我向司机询问:“去小王庄有多远?打车多少钱?”
一个瘦瘦的小伙子拉开车门对我说:“您上车,30公里50元,不多收您的。我家也在小王庄。”
我看小伙子是个实在人,就把行李放在汽车的后备箱里,然后直奔小王庄而去。
开车的小伙子很健谈,从今天的大雪说到鲁西南的风土人情,从首都北京说到国外的都市。小伙子试探地问我们:“你们从北京来这里,是看朋友还是走亲戚?”由于下雪,汽车行驶得很慢,我就把当年如何离开北京到陕北插队,在插队其间又是怎样认识干妈,干妈走后,我又是如何寻找干妈的事情给他说了一遍。小伙子听完很受感动。他大发感慨:“你讲的事情太让我感动了,现在像你这么重情重义的人不多了!”停了一会儿,小伙子又说:“今天的车钱我不要了。就当我回家捎你们一段吧。”
“那可不成,车钱我们照付,只要你把我们送到干妈家就多谢了!”
由于雪天路滑,30多公里的路程,走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在村边的一个破屋前,汽车停了下来。
司机姓吕,对小王庄的情况很熟悉。他热情地拉着我的手说:“很高兴和您认识,您记住我的手机号,有事情打电话。”说完,又指了指旁边的房子说:“你要找的干妈就住在这里。她的老头死了,现在只有老太太一个人。”
接着,司机小吕又对着虚掩的门大声喊道:“刘大娘,有人来看你来了。”
我轻轻地推开门,只见房间里光线很弱,靠墙角的灶台前,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佝偻着身子正在往里添柴。火光映出老人那布满皱纹的脸。
我大声喊了一声:“干妈,刘瑞来看您了。”
干妈一愣,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半信半疑地看着我,口里喃喃地说:“你是谁?你真的是刘瑞吗?”
“干妈,我真的是刘瑞啊,是您的儿子啊!干妈,您让儿子找得好苦啊!”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扑上去搂住干妈大声地哭了起来。
这时,干妈仰起头仔细地端详着我。当他看清了我真的是刘瑞后,顿时号啕大哭、老泪纵横。“哎哟!老天爷哟,真的是刘瑞来了,刘瑞看我来了。”
“干妈,就是我。是您的儿子来看您了。”
分别30多年,我和干妈在鲁西南一个偏僻的小村庄相聚了。屋外正飘着大雪。
半晌,干妈摸着我的头说:“好儿子,别哭了,到炕上坐。”
我扶着干妈坐到炕上,然后又指了指泪流不止的妻子说:“干妈,这是您的儿媳妇,秀杰。”
秀杰抽泣着,拉着老人的手说:“干妈,这些年您受苦了。”
“没有啥,没有啥,这都是命啊。”
我插队的那个年月,陕北农村的生活十分艰辛。尽管如此,但老人对我们这些知青都十分疼爱,在生活上精心照顾,彼此像一家人一样。后来,干妈的老伴死了,一个女人带着六个未成年的孩子,光景过得十分苦焦。这时,正巧有个山东人,到陕北行医,干妈的老家也在山东,为了养活最小的两个儿女,老人就跟上这个老乡来到了山东。现在,女儿结婚到了青岛,儿子已经回到富县。前几年,山东的这个老头又死了,老人便孤苦伶仃地一个人住在这间破旧的屋子里。
在干妈家住了两天,看着艰苦的生活环境,我和妻子商量,不能让干妈再在这里一个人生活了,干脆将她接到北京让老人在我们身边欢度晚年。于是,帮助干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第三天和村里的乡亲们道别后,我们坐上了回北京的火车。
回到北京之后,原来与我在一起插队的同学和朋友,听说我把干妈接到北京了,都闻讯赶来。杨向平、蒋娟娟、曹建、宋秀云、张文魁、尹德辉等十几个人,给干妈买了水果、点心、奶粉、衣服,纷纷前来看望干妈。老人家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休息了几天,我带着干妈去民航总医院给她做了一次全面的体检。老人除了患有高血压、冠心病、耳朵背外,其他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我给干妈买了些保健品,还有助听器。让老人家安心在我家住了下来。
干妈在北京住了半个多月,原来蜡黄的脸上泛出了红晕,和刚来时相比,明显胖了许多。看着老人的精神越来越好,我心里特别高兴。
有一天,干妈把我叫到身边说:“刘瑞,在你家住了大半个月了,我想回富县看看。”
“您就在这住着吧,回富县干什么啊?”我说道。
“富县还有狗娃子他们姊妹几个,也不知道现在生活得咋样?”
“您放心,富县这些年变化大着呢,您别担心他们了,踏踏实实就在我这住着吧。我把您养老送终。”
干妈长吁了一口气,带着忧伤的口气说:“还不知道狗娃子他们还认不认我这个娘了。”
“他们敢不认,有我在呢,您放心。”我安慰着干妈。老人的眼睛湿润了。看得出,老人在痛苦的回忆中饱受着煎熬。
“干妈,您别难过,想回富县,我陪您去。”
经过我多次的电话联系,终于与干妈在富县的孩子们联系上了。2008年的夏天,我带着干妈回到了她阔别30多年的故乡。富县南道德后北沟村的村民,看着我将干妈接了回来,都感到十分欣喜。他们一股劲地说:刘瑞办了个大好事,让他的干妈能如愿以偿地安度晚年了。黄土蕴情我的精神家园一碗杂面一碗杂面马平安春节过了没多时,春耕就开始了。按民间的说法:“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时节不等人啊!为了把握好农时,自春耕播种以来,我们每天上工的时间提前了,傍晚收工的时间也推迟了。每晚回到知青点上,等吃完晚饭,都快到后半夜了。
晚饭吃得迟,大不了晚睡一会儿,可中午那顿饭就把人弄紧张了。社员们下工回到家里,婆姨早就把饭做好了,男人进门就吃,饭后还能躺在炕上歇会。我们可不行,下工回来,马上就动手做饭。男生们挑水、劈柴、烧火,女生忙着刷锅、和面、洗菜。尽管六个人忙活,可经常是眼瞅着饭快熟了,上工的钟声也响了。每当我们听到钟声时,心里又急、又气、又无奈!
为了不延误上工,我们总是匆匆忙忙地吃些半生不熟的饭菜,应付一下肚子了事。久而久之,同学们体力下降,也明显地瘦了。不少社员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有时,社员们从他们的饭碗里省一点饭给我们吃。那时候的粮食十分金贵,社员们每年的粮食也就只能吃大半年,欠缺的部分只能靠洋芋和糠菜来充饥了。
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好意思吃别人碗里的饭菜呢!尤其是我这个人,好面子又自尊,肚子再饿也只好忍着;再加上我又是知青队长,我感到自己有一种责任,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也得咬牙扛着,尽量别给队上添麻烦。
我插队的那个村子平地很少,除了村口有几十亩川地以外,大部分是坡地和山地。一天,我们在前川播种,晌午收工回到灶上,大家七手八脚地开始动手做饭。当我们把玉米面发糕放到锅里以后,有的人因为太累,竟靠着被垛睡着了;有的坐在门槛上打瞌睡,我和大明坐在灶口前,不时地往灶里添着柴火。眼瞅着锅盖的四周刚刚向外冒出热气,上工的钟声又响了,随后,就听见队长那洪亮的吆喝声:“噢,上工的走!”
听着队长一声高过一声的吆喝,望着同学们疲惫不堪的样子,我掀开锅盖用指头按了一下发糕,只见被指尖按过的地方塌了下去,粘在指尖上的玉米面黏黏的,一点弹性也没有,显然发糕还没有蒸熟。
不能再等了,我的脑海里忽然想起李队长在春耕动员会上讲的话:“节气不等人……”我必须同社员们一起下地。想到这里,我从地上捡起一根柴棍在灶口的土灰里拨拉着。
“平安,你找什么?”大明好奇地问着。
“做饭之前,我在灶口里埋了几个土豆,想着下午出工前要是饭没做熟的话,吃上两个土豆也能管点用。”我一边说着,一边在土灰里寻找着土豆。
“呵,还真不少呢!”大明望着从灶口里捡出来的土豆,垂涎欲滴地说着。
我手里拿着两个热乎乎的土豆,对同学们说:“你们几个身体没我好,吃完饭再去吧。我顺便和队长说一下咱们的情况。”
大明一听就急了,对我说:“你老这样,身体再好也扛不住啊!”
望着大家体贴的目光,我一边嚼着土豆,一边对大伙儿说:“没事,我先吃两个土豆对付一下,实在扛不住了再回来吃饭。”
说完后,我大步流星地朝着饲养棚走去。 
快走到饲养棚的时候,看见那里聚集着好几个社员,人们正忙着牵牲畜、领取农具,我急忙向前紧走了几步。
“咋就你一个人来了?”
“锅里蒸的发糕还没熟呢,大伙儿饿得够呛,吃完饭他们就来。”我一边和队长解释着,一边用手扛起一副铧犁。队长把牵牛的缰绳递到我的手上,我随着上工的人群朝村前那块坡地走去。
“嗬,从后面一看,还真像个地道的老农呢!”广如走在我的身后,幽默地和我打着招呼。
“广如又拿兄弟寻开心!论干农活你可是我师父啊,一会儿到了地头上,你可得给我帮帮忙啊!”
“犁地这活儿有啥学头,我看你上午不是干得挺好吗?”
“快别夸了,上午是李队长帮我把这套犁地的家什套在牛背上的,这一堆绳索看着就让人眼晕,我初来乍到,哪里会弄啊!”
“帮这个忙没问题,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一看就会。”
我们有说有笑地来到了地头,在广如和其他几个社员的帮助下,一会儿的工夫,就帮我把铧犁套好了。我牵的这头牛,是李队长专门为我选的,它通人性,干活不耍奸,我模仿着社员们的样子,跟在他们身后在坡地上学着犁地。
没想到扶犁是个费力活。随着铁犁翻开的泥土不停地滚动,我的鞋壳里灌进了不少土。社员们穿的是圆口布鞋,随手就能把鞋脱下来,将鞋壳里的土倒出来。我穿的是一双球鞋,鞋上系着带子脱起来很费事,大家扶着犁把一个跟着一个地往前走,只要一停下来就会影响后面的行进。无奈之下,我只好默默地忍着,尽管脚丫子咯得生疼,也只能等到休息的时候再说。
由于这些天一直没有吃饱饭,刚干了一会儿,我头上就冒出了虚汗。我随手将松懈的腰带紧了紧,心里暗暗地嘱咐自己: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千万不能让社员们小瞧了咱们这些知青。 
干着干着,突然,我感觉有点儿头晕,随后胃也痛起来了,还不时地干呕,嘴里老想吐酸水,扶犁把的手也越来越不听使唤。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分一秒地在坚持着。为了控制住左右摇摆的犁把,我弯下腰用胸口顶住犁把,然而,这种办法没过多久也不灵了。伴随着犁把越来越大的摇晃,眼前忽然出现了飞溅的火花,我好奇地看着、看着,突然,眼前一黑,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不知是什么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躺在一块被阳光灼热的石板上,感觉后背暖暖的。
“先不要动!刚才我问过他们队的知青了,这娃已经好几天没正经吃饭了,他是饿成这个样子的!”
听这声音,好像是贫协主席李大爷!我这是在哪儿啊?我慢慢地睁开眼睛,强迫自己回忆着记忆中的一切——我不是在村前的土坡上犁地吗?怎么会躺在这里呢?我仔细辨认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孔破旧的土窑,炕里边放着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旧棉被,窑壁上贴着两张旧年画。屋里最显眼的物件,要数立在窑掌的那个柜子。虽然窑洞里没有什么像样的摆设,但是主人却把它收拾得整齐干净。
突然,我耳边传来了脚步声。
“爷爷,叔叔醒了。”李大爷的孙子宝娃,望着我大声地喊着。
那年,宝娃不到四岁,由于山区的天气一早一晚比较凉,虽然已经开春了,但宝娃还穿着一身棉衣,脚上穿的棉鞋。虎头虎脑的宝娃长得高鼻梁、厚嘴唇,圆圆的脸蛋被风吹得像个红苹果。让人感觉最养眼的要数他后脑勺上留的那条小辫子,小辫透出长辈们对宝娃的疼爱。
“李大爷,我咋到您家来了?”我躺炕上对李大爷说。
“哎呀,可算是醒了。可怜的娃呀!你没吃的咋不给我说呢?”
李大爷操着一口河南腔的普通话,慈祥地望着我。他一边埋怨着我,一边对宝娃他娘说:“赶快给这娃做碗杂面条。”
“爷爷,我也要吃杂面条。”宝娃听到爷爷的话,跑到李大爷的身边抱住了他的腿。
李大爷听到宝娃的喊声,低头看了一眼,慈祥地用手抚摸着宝娃的头,对他说:“我宝娃乖哩,懂事。”
李大爷说完,转身朝邻居家的大婶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宝娃带走。
宝娃被邻居家的大婶哄着,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窑洞。看着他满脸委屈的样子,我的心里十分难过。看着小孙子走出了窑洞,李大爷从腰带上解下一串钥匙,走到柜子前面,打开吊在上面的一把铜锁,掀开上盖,将头和一只胳膊伸进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布袋子,转身递给了儿媳妇,对她说:“赶紧给平安做碗杂面条吃吧!这娃一满饿得不行了。面条擀得薄一点,煮得烂一点,面硬了娃娃的胃受不了。”
那时的陕北十分贫穷,麦面很少。谁要是生病了,只能吃上碗杂面条。当我手捧着那碗热乎乎的杂面条时,心里说不上是感激还是愧疚。我望着李大爷慈祥的面孔,想起了远在京城的父母,想起从小就宠爱我的姥姥、姥爷。看着眼前这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老人,我内心一阵酸楚,泪水顺着眼角流了出来,落到了碗里。我眼含泪水,吃着那碗有生以来感受最深、感到最香的杂面。在我的心里,它不是一碗普通的杂面,碗里盛满了一种人间的温情。这碗面不仅体现了陕北人民淳朴善良的品德,同时也凝聚着老区人民对北京知青的无限深情。我默默地将这份至真至诚的情感收藏在了心里,让它成为人生中最难忘的一份记忆。黄土蕴情我的精神家园一位老知青的情怀一位老知青的情怀佑文40多年前,卢卫东来到革命圣地延安的最南端——宜君县五里镇杨沟村插队;30年前,卢卫东离开杨沟村回到北京。在这30年间,无论社会怎么发展变迁,无论人生遭到怎样的曲折,卢卫东都恪守着一个人生信条:不忘杨沟村,不忘那里的父老乡亲,他坚持每年都要回一次杨沟村。他说自己只不过身在北京,而“根”却留在杨沟村。
插队时结下的深厚情谊
1969年年初,年仅16岁的卢卫东和他的姐姐,来到革命圣地延安插队。他和姐姐被分到了当时属延安地区的宜君县五里镇杨沟村。
姐弟二人同时到一个地方去插队,这在知青中虽然有,但为数不多。时年只有16岁的卢卫东来到杨沟村之后,开始了劳筋骨、苦心志的艰苦磨炼,其间所经历的生活挫折、思想转变与绝大多数知青一样,所能讲述的插队故事也没有太大的差别。要说有点意思的,还要数他第一次探亲回家在路途中的经历,从中似乎让人能窥视到当时中国社会的某一个侧面。
插队之后,卢卫东因为年龄小,时常想家。每次从地里劳动回来,往炕上一躺,便想到母亲。在北京时,放学回家一进门,母亲便将饭菜端了上来;现在,受上一天的苦,还要自己动手做饭,这对于一个年仅16岁的小青年来说,“家”的概念应该是一种温暖。
插队的第二年,卢卫东想回家探亲,可路费凑不够。一个“娃娃家”一年能挣几个工分,自己养活自己尚且困难,哪有余钱去回家探亲。到了第三年,马上要过春节了,卢卫东又想到要回家,这一次,路费依然没有,但有另外一名知青也要回家,于是,二人便商量用“扒火车”的办法,看是否能实现一次探亲之旅。
卢卫东与同伴从杨沟村出发,步行30多里路赶到县城,坐上了宜君开往铜川的班车,再乘车赶到了西安。二人在西安火车站花1元钱,买了两张站台票,乘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然而,到了渭南,他们就被乘务员发现,并被赶下火车。于是,二人只得再花1元钱,买站台票继续北上。就是用这种方法,他们先后在洛阳、郑州、石家庄等地被赶下了火车,尤其是在从郑州到石家庄这段路上,他俩扒上一辆运煤的火车。列车呼啸奔驰,寒风飕飕。两个年轻人扒在煤堆上,冻得浑身发抖。到了石家庄后,列车员发现他俩后,要把他们再次赶下火车。卢卫东和伙伴一再向列车员解释,称自己是在延安插队的北京知青,因没钱买票,才扒火车回家。遗憾的是,列车员并不相信他俩所说的话。无奈之下,卢卫东只好与同伴下了车,在石家庄的街道上溜达。饿得实在不行了,可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无奈,二人只好跑到餐馆去要饭。当晚,他们扒上了一辆开往天津的货车,然后又扒车才回到北京。从杨沟村出发,卢卫东和同伴前前后后经过了11天。
告别同伴后,卫东急匆匆地赶回了家。当时,他的头发像毡片,满身污垢,鼻孔、耳朵里都塞满了煤灰。当卫东敲开门,站在自己家门口时,母亲竟然没有认出他来。卢卫东眼含泪水大叫一声:“妈!”老人这时才认出眼前的这个小伙子正是自己的儿子。
卢卫东在杨沟村整整生活了10年。这10年间,他由一个不谙世事的半大小伙,成长为一个有思想、会思考、体魄健壮的青年。在与杨沟村的乡亲们共同生活的这10年间,他与村民们结下了深厚情谊。尽管他知道自己最终会离开这里,但他还想到:有朝一日,只要他有了能力,一定要帮助这个偏僻的村子实现脱贫,让村民们都过上好光景。1978年11月,卢卫东离开了杨沟村返回北京。1980年春节,作为曾在杨沟村插过队的知青,他第一个回到了杨沟村。从这一年起,每到春节,他都会回到这个他生活了10年的第二故乡过年。
难忘第二故乡
1978年,卢卫东返城之后,在北京长途汽车公司当上了一名汽车司机,不久后,他停薪留职,做起了皮鞋生意,几年下来,有了丰厚的资产。然而,富了的卢卫东没有忘记杨沟村的父老乡亲。1987年,他和姐姐卢志红带了十几万元的现金,想在杨沟村办一个砖厂,来帮助这里的群众脱贫致富。可当时的社会环境和开放程度难与现在相比,再加上其他原因,砖厂最终没有办成,还将卢卫东所带来的资金损失了一半。那个年月,那可是一笔不少的钱呀!
办砖厂失败,并没有让卢卫东丧失对乡亲们进行帮助的拳拳之心。1998年,卢卫东把生意交给朋友打理后,再次带着资金回到了杨沟村。经过认真考虑,他决定利用杨沟村的自然优势,办一个生态养鸡厂,带动当地群众发展特色产业,实现致富梦想。村党支部、村委会对卢卫东办养鸡厂给予大力支持。此后,卢卫东开始雇人建鸡舍,聘请技术员对招用的村民进行技术培训,经过几个月的努力,一个颇具规模的养鸡场终于建成。后来,由于人员、技术及市场等多方面的原因,养鸡场又倒闭了,他想带领群众致富的梦想再次化为泡影。
68个孩子的“父亲”
几次失败下来,卢卫东损失了几十万元,而自己的皮鞋生意也逐渐萧条。但是,他帮助杨沟村群众实现脱贫致富的梦想并没有变。与之前不同的是,卢卫东没有再回到杨沟村建厂,而是选择将山里的村民带到北京来打工。第一个被他带到北京的小伙名叫欧友谊。小欧起初在一家汽车修理厂当修理工。由于他人聪明,又能吃苦,很快就得到了修理厂老板的青睐。经过十多年的打拼,欧友谊不仅成了一个技术娴熟的汽车修理工,而且自己在北京也办了一个汽车修理厂,当上了老板,购买了两处住房,并在北京成了家。欧友谊的成功让卢卫东意识到:帮助杨沟村村民拓宽就业门路,不正是帮助他们致富吗?此后,卢卫东陆陆续续从杨沟村和周围的村子,先后将68个山里娃带到了北京,帮他们找工作,提供吃住。
如今,这些山里娃,有的做了生意,有的当了司机,有的当了保安,有的在饭店当服务员,其中一些人还在北京成了家。每逢节假日,这些孩子就会不约而同地来到卢卫东家里相聚。他们有什么困难、困惑,都会向卢卫东倾诉;有的孩子生病了,卢卫东和妻子到医院去陪护。在杨沟村村民的眼中,卢卫东就是68个孩子的“北京父亲”。
外人对卢卫东为杨沟村几十年来做的这些好事不太理解。不用说别人,就连他母亲也常念叨说:“那个地方究竟有多好,让卫东几十年来,每到春节就撇下我往那儿跑。”卫东知道母亲的心事,于是,在2005年,卢卫东专门开着车,带着母亲和家人来到杨沟村,村民们热情地接待了卢卫东一家人。
乡亲们向卫东的母亲历数着卢卫东多年帮助他们办的一件件好事、实事。母亲听完之后,这才明白卫东与杨沟村的父老乡亲结下的这份情意了。她对卫东说:“你干的都是好事。为了这里的老百姓都富起来,你干啥,妈支持!”据统计,30年来,其他不说,光卢卫东从北京到宜君来回路上的花费就有20多万元。
一位朋友劝他说:“你年龄也不小了,杨沟村还有那么多的年轻人,你能管得过来吗?村里还有那么多人生活困难,你能帮助他们解决吗?”听了朋友的话,卢卫东笑着说:“我在杨沟村生活了整整十年,尽管我在那里吃了苦、受了罪,但正是那些坎坷和磨难锻炼了我,使我感受到人间真情的可贵。我不后悔我的选择。只要有机会、有能力,我会继续为杨沟村的乡亲们付出。”黄土蕴情我的精神家园未了的情无言的爱未了的情无言的爱彭嘉英安桂湘唐人孟郊有诗云: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以“春晖”来比喻慈母的恩爱,再恰当不过。那是经历过严冬的人,最能感受到春晖的温暖;那是不知乡关何处的游子,最能感念母爱的深沉。自退休之后,喜好披览闲杂书籍,每次读到孟郊的这首《游子吟》,我便会想起插队的岁月,想起陕北的山和水,想起与陕北父老结下的割不断的情缘。
我俩在插队之前是同班同学,插队之后,又分到一个生产大队——延安县临镇公社义家塬大队。这里是延安县的南部塬区。说是塬,实际上是一个梁峁相嵌、沟塬并存的偏僻之地。不过在延安来说,只要地名带一个“塬”字,地理环境和生产条件相对要比山沟里好,起码一年能收一茬麦,在吃喝上也比拐山沟里强。
我们刚到村上的时候,先认识的是生产队长和我们的房东。房东姓李,叫李新敬,他爱人叫许花琴。他们是逃荒流落到任家塬的。记得,我们有时替许大娘写家信,她娘家的具体地址是:河南省南阳市唐河县桐寨铺。河南人口多,经常遭荒。冯小刚将刘震云的小说改编成电影——《温故——一九四二》,讲的就是河南发生的灾荒。新中国成立初期,河南也发生过好几次蝗虫灾害,灾害使中州大地赤褐一片,颗粒无收。许大娘就是在上一个世纪50年代一次灾荒中背井离乡的。那一年,许多河南人背着花格子粗布捆成的包裹,拖儿带女,一路颠沛流离。在逃荒的途中,有人辗转于沟壑之中,有人不知所终。大娘一路讨饭,一路向西走。当时,他们的小女儿出生才几个月,模样长得俊俏,十分讨人喜欢。在逃荒的路上,有许多好心人要收养大娘的小女儿,大娘舍不得。她说:我们娘俩再苦再难,也要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就这样,她们辗转来到了延安,十几年后,又成了我们的房东。
插队生活,五味杂陈。对于少小离家的知青来说,“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磨出两手老茧,炼出一副铁肩”,这些充满豪情壮志的语汇,知青们不仅耳熟能详,而且成了所追求的一种境界。对于“苦心志、劳筋骨”,我们似乎早有思想准备,而对于“饿体肤”,我们好像准备不足。当时,知青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特别能吃。刚插队的第一年,吃的是供应粮,每月几十斤,只能吃20多天;后来,按工分分粮,分到的原粮去壳除皮,也所剩无几,因此,吃不饱饭似乎成了知青们的一种集体记忆。对于我俩来说,吃不饱饭除了粮食短缺之外,另外还有一个原因,这就是:家教所养成的一种习惯。吃饭要讲礼让、讲吃相,要细嚼慢咽,不能吧咂出声响来。这样一来,舀起第一碗饭刚吃完,回到窑里舀第二碗时,只剩下盆底的一点稀汤。少吃一顿两顿,倒也没啥,可时间长了,人就饿得有些撑不住。作为房东,许大娘从窑里出来进去,把这种情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她隔三差五地给我拿一些煎饼、米黄和玉米面发糕让我来充饥。后来,大娘干脆提出让我到她家入伙吃饭,起先,我有些不好意思,可经不住大娘三番五次地催促,我就到大娘家入了伙。当时,农村的饭菜十分简单,多半是玉米和其他杂粮。许大娘心细,做得一手好茶饭,经常给我们调剂花样,粗粮细做。那年头,一天能吃上一顿热汤面就算是好光景了。当时,我们还年轻,不懂得人情世故。其实,许大娘家的生活也十分困苦。她上有一个70多岁的婆婆,下有五儿三女,全家老少十一口人的吃饭、家务、衣服的缝补洗浆,全靠大娘一个人来操持。大娘家中的家务活本身多,再加上我们入伙吃饭,其劳累程度可想而知。尽管这样,大娘还是一门心思来精心照顾我们,有时还给我偏吃另喝。过上一段日子,大娘给我烙一次烙饼,不仅让我们吃饱,临走时还让我带上。当时的陕北农村,吃饱饭尚且困难,花钱买盐、买点灯用的煤油,给孩子扯布做衣服,全靠养猪和养鸡。鸡下了蛋,大娘家舍不得吃,就连她家最小的孩子想吃一个鸡蛋,大娘也舍不得给。她将鸡蛋攒起来,到供销社换成钱。可每次,她都要留下一些鸡蛋给我们吃。有时,我们生病了,大娘便心疼地来探视,转过身,就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面片,上面还卧着两个荷包蛋。吃着大娘送来的饭,心里除了感动,还有愧疚。我与大娘不沾亲、不带故,她将我们视为己出,其情其意,让人感到无法偿还。
大娘说一口地道的河南话。她见了我们不叫名字,总是喊一声“娃儿呀”!就在这种呼唤中,我们渐渐地成熟了,懂得人情世故了,体魄也健壮了。这样温馨的日子过了两年多,我招工离开了大娘家。离别的那一天,大娘和我拉了许多话。她千安顿、万嘱咐,要我出去努力工作,照顾好自己,有空常回村里来看看。
古语云:一饭尚铭恩,何况大娘对我的百般照顾,从一粥一饭、到一丝一缕,将慈母般的情和爱全都给了我,我怎么能忘记大娘的厚爱和恩德。自参加工作后,每有空暇,我都要回村去看望大娘,我与大娘一家人结下了割舍不断的亲情。我工作单位的同事,都知道我在农村有一位大娘。我在延安上党校时,大娘曾来看望过我。我工作的单位在富县。大娘为了看我,她从临镇起身,倒几次车,才能到达我工作的单位。每次来,她总要带许多东西,还一股劲地说:“你成家了,花销大。大娘带的这些土特产让你们尝尝。”我调回北京后,与大娘的来往没有过去方便,但每次回到延安,我第一个要见的人便是许大娘。每年在春节前夕,我都要给大娘寄点钱。钱没多少,表达的是我们的心意。
我与许大娘从1969年相识,直到2011年大娘去世。在40多年间,我们所结下的这份亲情一直延续到今天,延续到大娘的儿孙身上。我与爱人安桂湘是同班同学,又在同一个生产大队插队,招工之后又在同一个单位工作,又共同认识了这位可亲可敬的许大娘。这是一种缘分。缘分经过岁月的沉淀,就升华成一种亲情。
今年,是北京知青赴延安插队45周年。现在,老知青们大都退休了。有时,几个“插友”遇到一起,在交谈中,大家好像有一个共同感觉,这就是:越上年纪,对那段艰苦的插队生活就越怀念。有时,我和桂湘也在一起说:人很怪,将在一起欢笑的往事都忘记了,却把在一起哭鼻子的事记得那么牢;将喜庆的时光都忘记了,却将在一起受苦受累的日子记得那么清楚。说着说着,我们又从这位大娘说到一位大叔。如果说,我们对大娘有一种未了之情的话,那么,我们又从大叔的身上感受到一种无言的爱。我们所说的还是插队期间的事。好像是1970年的冬天,公社抽调我俩绘制“战备图”。当时,中苏交恶,一年前曾在珍宝岛上干了一仗。当时有一句口号是:“备战、备荒,为人民”。绘“战备图”就是战备。要绘好这个图,我们拿着公社出具的介绍信,走到全公社任何一个村庄,凭着介绍信,就会有人来协助我们工作,解决我们的吃住问题。当时,每走到一个村子,就由村上安排吃派饭,每人每顿交四两粮票两毛钱。一般来讲,生产队给哪一家派饭心里都有数,会将家庭生活条件好一些、卫生条件好一点的家户作为派饭点。那一天,我们到了姚家坡大队,中午吃饭时,我们被派到一个社员家里。这家人的家里很整洁,窑里院外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们走进窑里后,发现窑里只有一位中年男子,看上去有50来岁。我们进门叫了他一声大叔后,就坐了下来准备吃饭。大叔也没有和我们有过多的言语,他看着我们只是笑一笑。陕北人大都是这样,不会花言巧语,不会说客套话,但对人特实诚。不一会,大叔就将饭端了上来,是干捞面。这种饭在当时的农村来说,算是上等的好饭。要吃一顿纯白面的干捞面,只有逢上四令八节,或是招待尊贵的客人。大叔将面端上来之后,随即又端上来四个小碟:一碟盐面,一碟辣子面、一碟酸菜、一碟油泼韭菜。我们将这些佐料和小菜分别拨进碗里,捧着碗就吃开了。没想到,第一口吃下去,觉得味不对,有一股膻气。我俩都着不得羊膻。可这一筷子挑下去,羊油泼出的韭菜已经和面搅和在一起,便只好硬着头皮吃下去。等吃第二碗面时,我们光拨了其他三碟佐料,而油泼韭菜动也没动。怕大叔看见我们吃饭还挑三拣四,我俩互相对视了一下,没说任何话。我们吃着饭,大叔蹲在地上吸着烟。临走时,大叔给我们笑了笑,这就算和我们打过招呼了。
晚饭依然安排在大叔家。我们一进门,就能看得出,大叔在门口等待我们多时了。饭同样是干捞面,同样是四个小碟,可我们再也没碰油泼韭菜。这时,蹲在地上吸烟的大叔站起来说:“把油泼韭菜调上。我不知道你们不吃羊油。中午的韭菜是羊油泼的,有膻气;这是清油泼的,没膻气。你们慢慢吃。出门在外不容易。”说完,他又蹲下来吸烟,眼睛朝着窗外,看着院子里有一群鸡在啄食。
这是一件小事。但这件小事却莫名其妙地在我们心中藏了40多年。淳朴厚道的陕北人,话不多,但心里啥都明白。在大叔家吃的两顿饭,给了我们人生一个启迪,这就是:要善解人意,要多做少说。黄土蕴情我的精神家园年夜饭年夜饭李鹏40多年来,每逢大年三十,与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当年在甘泉插队时吃过的两顿年夜饭。
1969年2月,我们六个北京知青来到甘泉县一个偏僻的小村庄插队。陕北一进入腊月,过年的气氛便一天浓似一天。家家户户都忙着打扫窑洞,换窗户纸,贴对联。窑洞的脑畔上、院子里的柴堆上和山峁峁都覆盖着厚厚的白雪,闪着刺眼的光,映照在村里人憨厚的笑脸上。劳累了一年的人们就要迎来他们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而我们几个“北京娃”也即将在这个小山村度过平生第一次远离父母、远离都市的春节。
也许是乡亲们怕我们孤独、想家,几天来,不断有村干部和老乡到我们的住处来嘘寒问暖、拉家常。大队还专门派妇女主任帮我们准备年茶饭。队长家的那条大白狗也不住地围着我们转来转去,一个劲儿地摇摆着尾巴,好像有意在安慰我们。
除夕夜降临了,天空依旧飘着雪花。有几家村民按照队里的安排,把我们几个分别拉到自家去吃饭。我去的那家主人叫任全世,是个40多岁的中年汉子,他当过兵,复员后回家务农。他把我让进院子后,冲着窑洞喊起来:“快出来,来贵客了!”随着窗纸上人影的晃动,窑门“呼啦”一下子打开了,跑出两个半大不小的男孩,拉着我就往窑里走。老任的婆姨笑眯眯地忙拍打着我身上的雪花儿,把我往窑里迎。
炕桌上早已摆满了油馍馍、炸油糕、炖猪肉、大烩菜、黄米饭,还有一陶罐儿米酒。老任和我鞋也不脱,盘腿坐在炕里头。炕烧得热热的,大人、娃娃围坐在炕桌边儿。老任借着油灯放射出的光亮,一个劲儿地往我的碗里夹菜,还把米酒倒进两只大海碗里,让我和他一口干掉。那米酒稠稠的,像是玉米面糊糊,但喝进嘴里酸甜酸甜的。我和老任一碗接一碗地喝着,喝了一会,酒劲渐渐上来了,我的脸红得就像窗户上贴的红窗花。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是他家里的人,没有了主客之分。老任说:“你们北京娃才十几岁,就来到咱这穷山沟沟里受罪,不容易呀。” 
陕北人实诚,话少,为人做事十分厚道。老任尽管在外闯荡过几年,但还是陕北农村人的秉性。他一股劲地让他老婆满碟子满碗地往上端,我俩一股劲地喝着酸甜可口的稠米酒。外面大雪飞舞,窑里暖意融融,一直到深更半夜,这年夜饭才算吃停当。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村里的男女老少伴随着铿锵的锣鼓声扭起了秧歌。他们或许是在企盼用震天的锣鼓声驱走贫穷,用多姿的秧歌舞迎来好年景。而我们这些不谙世事、刚刚步入社会、跃跃欲试要“改天换地”的知青还沉浸在“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的浪漫情绪中,沉浸在昨晚“米酒油馍木炭火,团团围定炕头坐”的喜悦回味中。
可我哪里知道,除夕夜的一桌酒饭,不仅是老任一家特意为我备下的,也是他们一年中唯一能吃到的一顿最丰盛的饭。他们倾其所有,把家里最好吃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甚至还借钱买肉来招待我,就是为了让我吃好、喝好,不想家。 
1971年底,我被分配到甘泉县城关小学实习,放寒假的时候,我没回北京,决定一个人在甘泉这个有“美水之乡”称号的小城里过一个春节。
城关小学的教导主任名叫王进兴,他鼻子上架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表情总是带着愁苦,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他的家境也的确贫穷,一群娃娃都没有成年,婆姨还有病,生活的重担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除夕这天一大早,王主任就隔着窗子对我说:“今天晚上哪里也别去了,到我家来吃饭。”我不愿意给他添麻烦,便委婉地推辞了几句。王主任见我推辞,便用一种不待商量的口气说:“你一个人不容易。我不能看着你一个人过年。天黑我来接你!”王主任的话深深感动了我,我无法再拒绝。
在王主任家的炕桌上,照例摆着陕北人传统的年茶饭。油糕、油馍馍、炖肉,七碟子八碗,摆了一炕桌。王主任和我盘腿坐在炕边,互相敬让着喝酒、吃菜。窑洞里热气腾腾,王主任和婆姨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招呼我要多吃点儿。透过散开的水蒸气,我环视着窑洞里的四周。突然,我的目光落在三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娃娃身上。只见他们站在窑洞的一角,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饭菜,眼睛露出饥饿的神色。看到这一幕,我夹菜的筷子一下子停在半空僵住了。大男娃见状,不好意思地拽拽两个弟弟的衣袖,冲我说:“叔叔,你吃呀,快吃呀,我们不饿。”
“让娃们一起吃嘛! ”我向王主任说道。我明白,这是一句带有客气和自我安慰的话。话是说了,但我的心里难过极了。
“去去,出去耍,等一阵儿你们再吃。”王主任轰赶着三个娃,又转过脸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娃们不懂事,娃们不懂事。”此时,我只觉得眼里发热,鼻子发酸。
我在城小实习的时间虽然不是太长,但我知道,王主任家的生活十分困难。他和婆姨娃娃,一年到头也尝不到一点荤腥,但他为了让我过年不孤单,竟借钱打酒、买肉来招待我。
我在甘泉连插队带工作总共待了11年。11年里,我学会了思考,有了一种平民视角,有了一种平民情怀。岁月如流水,除夕年年有。可不知为什么,我这大半辈子,老是忘不了在甘泉吃过的两顿年夜饭。老任、王进兴主任,以及他们的家人和那透着温暖的窑洞,总在我心中萦绕。有一天,我们老哥仨再能盘腿坐在陕北的热炕上,吃上一顿年夜饭,那该有多好啊!黄土蕴情我的精神家园乡下来客乡下来客刘蕴秋我在延长县插队两年后,被招工招在了延安大修厂,在厂里当了近7年工人。在这7年间,我与村里的老乡有着密切的来往。那时,延安的交通很不方便,从延长到延安,算得上是出远门。因此,有老乡路过延安找我时,我总是热情地接待他们。
最早来找我的是福儿,他是出外当民工路过延安,正赶上吃中午饭。当时,厂里食堂的伙食极差。福儿来的那天,食堂里只有两个菜,一个是萝卜炒土豆,另一个是凉拌洋白菜。那个萝卜土豆炒得极难吃,既没颜色又没味,烂乎乎的像剩菜;那个凉拌菜还凑合,焯过后还绿绿的,有股酸辣味。
我认为那个拌菜比炒菜要好吃。可是吃饭时,福儿光吃那个炒菜,基本不动那个拌菜。我问他:“这个凉菜挺好吃的,怎么不见你吃呀?”福儿说:“那是拌菜嘛。”他又指着炒菜说:“这是炒菜。炒菜是用油炒的,总比拌菜好吃嘛!”我知道了缘由,便劝他说:“那你就多吃炒菜。”他客气地说:“你也吃,你也吃。”看他吃得很香,我心里一阵难受。老乡们太恓惶了!这么难吃的炒菜,居然还说好吃!只有肚子里过于缺乏油水的人,才觉得炒菜好吃。
过了一段时间,又来了两个人,是村里的两个老汉。说是“老汉”,其实也就50多岁。那时的农村人不经老,一过50岁,人的老态就出现了。这两个老汉好像是来延安看腰腿病。俩人一高一矮,高个的外号叫“三道弯”,当然,那是村里人给他起的绰号,我可不敢这么叫他,人家是上年纪的人了。
两位老汉对我说:“一满没进过工厂,带我们转转,见识见识。”那天,我上夜班,正好白天有时间,便带着他俩到各车间去转了一转。
两位老汉走进车间后,眼睛有些不够使,看什么都新鲜。铸工浇铸刹车鼓模型,钢花四溅,二人看后不由惊叹:“咦!这活危险哩!”看到下一个工序,见到工人们正清理浇铸成型后的铸件,又赞叹说:“咦!这么快就做成了!”
那段时间,食堂里经常吃的是高粱面饸饹。饸饹是用机器压制的,我们称之为钢丝面。这种面又涩又硬,胃口不好的吃了很难消化;炒菜几乎不见油水,跟白水煮的差不多。见两个老汉来了,我事先用煤油炉给二老煮了一锅大米红芸豆粥,那是我探亲从北京带来的。我又从食堂买回两份饭菜来招待客人。室友为方便我们拉话,到别的屋子去吃了。我给二老每人盛了一大碗红芸豆粥,稠乎乎的,散发着香气。二老吃得很高兴。“三道弯”边吃边对那个老汉说:“咱种了一辈子庄稼,还不晓得这是什么豆子。”那个老汉说:“是哩,是哩,一满没见过这种豆子。”
两位老汉在我那里待了近一天,聊了不少村里的事。傍晚,他们说要走,我问这么晚了住哪里?说是住亲戚家。晚上我上夜班前,将两位老人送到了厂门外。
第三个来找我的是牛儿,他是上午来的。他一见到我就说:“修完路准备回家,天不明就上路,走了百十里,累得太太哩。”我说:“你先吃午饭,吃过后,就在我的床上歇一歇。”那天正好宿舍里几个人都上白班,我对牛儿说:“你睡你的,下班我叫醒你。”他说:“好!”看来他真的是太累了,出民工两个多月,工地上的伙食不好,活又重,他变得又黑又瘦。
吃罢了午饭,他倒头就睡,直到我下班回宿舍,他还没睡醒。我叫醒了他,告诉他该吃晚饭了。后来的事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晚我睡觉时,半夜感觉身上有虫子在爬,开灯一看,是个虱子,慌忙再找,又找到一个。第二天,我晾晒了被子还用开水烫了一下床单。
第四个来找我的是郭管子,他也是去出民工。他一见我就说:“麻烦你给我找个地方,我要住一晚上。听人说明天延安有空军来跳伞表演,说什么我也要看一看。”当时,我们也接到通知,说有新疆军区的空军来表演跳伞,全厂放假一天。郭管子在我那里吃过饭后,我去男生宿舍给他找住处,有一个男生探亲回家了,床正好空着,跟那个宿舍的人说好后,当晚,郭管子就在那床上睡了一宿。
第二天,郭管子跟着我们,去了跳伞表演场地。那是在延安机场东边的一大块麦田里。那次表演非常精彩,飞机一架架从机场起飞,又用汽车循环着把跳过伞的伞兵拉回机场,尔后再飞回来。飞机飞到上空后,伞兵们一个个从空中落下,他们有的在空中挥舞彩带,有的在空中摆出一个多人拉手的造型,跳伞形式各异,花样百出,且男兵女兵都有。尤其是伞兵们所用的伞都是专用伞,色泽艳丽,非常好看。霎时间,麦田上空绚丽多彩,伞兵们落在离哪片人群近的地方,哪片人群就发出嗷嗷的欢呼声,人人都像小孩子。我自己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跳伞,我高兴,更为郭管子高兴,我知道他也在人群中跳跃,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最近,我在北京知青网论坛上看到一位插友2006年回村的照片,我竟在照片上看到了牛儿和福儿。他二人都老了。尤其是牛儿,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从福儿的大眼睛上,还能辨认出他当年的模样。听这位插友说,郭管子已不在人世了,我心里真不是滋味!因为他比我们大不了几岁。想来,本文中提到的那两位老汉恐怕也已归了道山,我愿他们在天国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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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高堡寻梦孙广山 / 3
乡情浓似酒郑钢 / 11
乡亲待我最情真王升 / 16
千里寻干妈刘瑞 / 19
一碗杂面马平安 / 24
一位老知青的情怀佑文 / 30
未了的情无言的爱彭嘉英安桂湘 / 36
年夜饭李鹏 / 42
乡下来客刘蕴秋 / 46
宏涛借我5元钱张拴来 / 50
父母和我一起插队张克民 / 55
就恋这一把把黄土任凌义 / 61
和着时代的节拍王火 / 67
圆梦丁哲元 / 73
和父母一起返乡陈祺 / 83
依依延水情银笙 / 86
灯光•月光王晓蕾 / 91
那山•那水•那人叶广荃 / 98
要给大地留片绿贾维岳 / 107
毕生乐与牛相伴刘二顺 / 114
忆当年,春风桃李好年华李怀德 / 118
情系电力事业的知青夫妇宜知春 / 124
黄土蕴情我的精神家园目录我们风雨同舟曹伯植 / 133
眷恋的土地周凯 / 152
回报叶咏梅 / 156
亲人的到来谷辅昆 / 163
慈母有情知青有爱李德祥 / 168
不忘野菜香永做浑朴人付和平 / 175
一世亲情田服敏 / 180
未了情孙改琴 / 192
“只要有我在,你就别害怕”张佑文 / 198
故乡•家园姜东 / 202
黄土情张惠兰 / 206
回首黄土地难忘知青情李连元 / 221
一次难忘的返乡之旅柴均 / 231
情满圣地银笙葆铭 / 242
我的“知青基因”毕昆 / 250
寸草春晖张小建冯军 / 256
云河常唱知青歌薛天云 / 261
一家人结下的亲缘白殿岗 / 272
延育秦淑贞 / 278
不老的母爱任建华 / 285
好人张德生何新明 / 294
难忘故乡情王贵川 / 303
从插队知青到军史学者王晓建 / 311
乡音表达出的睿智张伯华 / 318
一生都在唱延安李佐贤 / 322
返乡的收获许复强 / 329
由北京知青到“陕北青年”曲光 / 332
黄土地上的真情聆听周兆军 / 338
乡土的滋养孙宏 / 341
我爱陕北方言王克明 / 346
志丹县少年足球队诞生记冯君 / 351
我的文化下乡刘瑞 / 357
后记北京知青与延安丛书编委会 / 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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