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两夜一昼,我在勃朗峰画了一个圈
在翻越亚平宁山脉和阿尔卑斯山脉的交界处时,拿破仑对缺衣少食的士兵说:“我会把你们带往世界上最肥沃的平原,富庶和繁华在那里等待你们,你们将得到荣誉、享受和财富……”当我奔跑在勃朗峰上时,没想过要荣华富贵,只想要一瓢饮、一箪食、一个好觉。
倾盆大雨足以浇灭雄心壮志
8月29日16点半,存完比赛包后,我快步走向霞慕尼小镇的起点方门。从侧面进入起跑区,数以百计的选手或坐或躺在方门后的地上,以保存体力。见缝插针,踮着脚尖,找到一个位置,先是站着,后瞅空儿坐下,大约在七八排。特邀选手站在最前面,与我们之间有个空当儿,临近起跑才汇合在一起。
2400多人,比参加马拉松动辄上万的人少了好多,但比国内参加100公里赛的两三百人又多了好多倍。看过往届视频,如果站得位置很靠后,过起点得五六分钟。霞慕尼街道狭窄,跑不开,后面的人只能走。
17点多,乌云从西往东沿着勃朗峰压过来,先是小雨来袭,接着变成大雨。人群一片骚动,有的取出雨衣,有的穿上冲锋衣,路旁、楼上的观众打起了伞。由于天气预报为阵雨,没太在意。离起跑只有两三分钟,大雨依然没有减弱,长T恤已经淋湿,我才忙不迭地取下背包,拿出冲锋衣,手忙脚乱地穿上。
唉,真倒霉!2013年TDG遭遇大雨冰雹、大风降温,仅在一座山上就和陈漱文受阻10个半小时,杨源更是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同一届选手面临的天气是一样的,但不同届选手面临的天气或许不同,成绩不一定具备可比性。
赛前,我统计过上届UTMB选手的成绩:115人跑进30小时,第100名用时29小时29分51秒。这个100名比TDG的100名难,因为参赛人数是TDG的3倍多,高手也是TDG的好几倍。我的目标是跑进30小时,但一场大雨足以浇灭雄心壮志。
在雄浑而又高亢的交响乐中,随着倒计时喊声的响起,17点半,比赛拉开大幕。不过,开了几分钟的佳明305没有搜到卫星信号,顾不了了,跑吧!跑过夹道欢送的观众,跑过狭长逼仄的街道,一番左突右冲,来到宽阔的公路。佳明终于搜到卫星信号,显示配速在5分以内。
从海拔1035米的起点到位于7.9公里处、海拔1008米的LesHouches补给站,路况很好,起伏很小,公路与山路交替,但赛前“珊瑚”叮嘱:“一定要压住速度!我去年起跑前就是这么想的,但跑‘嗨’了就没管没顾。”进入相对平缓的山路,队伍拉长成紧凑的细线。
世界各国选手都把探路作为重要一环。为了备战美国最难的硬石100英里,女教师DianaFinkel仅在2010年的训练中就把赛道跑了4趟,反复思考比赛中可能出现的情况,比如可以在哪里休整,在哪里加速,在哪里咬牙顶住,最终夺取三连冠。
前一天,我逆向迎着119公里TDS组的选手跑到LesHouches并原路返回。虽然他们赶上了最好的天气,但由于赛前一天下雨,回程个个腿脚上都是泥,估计没少摔跤。这段路再熟悉不过了,40多分钟结束战斗,在牛铃声和加油声中穿过小镇。
泥泞、摔跤、停表、被超,我甚至想过退赛
爬升开始,取出从跑友王琼那儿借的黑钻手杖,“叮叮、叮叮”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别看用杖简单,实际也有技巧:我观察过许多欧洲选手,都是把杖往身后戳,然后借力向上走,双杖快速交错。上坡路段,用杖明显省力;下坡路段,有助于保持平衡,减轻身体尤其是膝盖压力。当然,在能跑的路段,手杖则是负担。因此,用不用杖,得全面考量赛道难度和自身能力。TDG绝大多数选手用杖,UTMB部分选手用杖。
大白天穿冲锋衣有点闷,也影响速度。雨停后,我把冲锋衣脱下,塞进背包。小雨时不时下会儿,遂戴上帽子。登顶一座海拔约1800米的山后,大伙儿争先下撤。不巧的是,佳明突然断电,怎么弄都不行,应该是遇雨短路了。这款表也是借王琼的,没考虑过防水这码事。
怎么办?我的那块佳明310XT表放在77公里的换装点,暂时指望不上。这会儿,哪怕有一块普通手表也是件非常美的事。带的纸质海拔图也被大雨淋得一塌糊涂,字都看不清。好在,赛前狠狠背了几次,把各个补给站、山顶的位置和海拔记了下来,心中有数。“盲跑吧!”我叹口气。倒霉时,喝凉水也塞牙。
外国选手下山的速度令我自愧不如,可以用“冲”这个字来形容。转眼间,数十名选手掠过。雨后,山道泥泞,绿草溜滑,我尝试加速,但陆续摔了两个屁蹲儿,只得悻悻放弃。外国选手也非安如磐石,同样有摔倒的。还是稳妥为重吧,我这两跤幸好摔在草坡上,如果摔在悬崖边就完了。后悔选了TNF的这双越野鞋,其大底上的颗粒小、齿浅且均匀,不防滑。
赛前观察过天黑的时间,21点黑透。不过,雨日的林间黑得早,19点多,小路就变得恍惚,但大家都不愿意停下来取头灯。跑到21公里的Saint-Gervais小镇,豁然开朗,吃喝后,问了一位选手,得知刚过20点。算了下,这速度还成。
之后的路段爬升不多,但泥泞多、水洼多,衣服、鞋子全湿,跑得难受。夜幕降临后,雨又下了起来,且更大更猛,好多次在淹没鞋背的泥水中蹚过。戴上头灯并开启,再次取出冲锋衣,用帽子盖住头灯的电源、电线,生怕短路。背包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备用头灯,终于理解了主办机构的良苦用心。不过,冲锋衣的帽子晃来晃去,“呼呼”的响声老在耳边徘徊。
大雨倾盆、佳明断电、道路泥泞、下坡被超、连摔两跤……诸多因素叠加在一起,有一会儿,心情差到了极点,甚至想到过退赛。如果我是一名新手,谁都不认识,悄悄地退了也就得了。但是,我不能。这会儿,多少跑友在微博、微信上围观,北大PE实战12班校友赞助了比赛费用,我又投入了600公里的训练,千辛万苦越洋而来,怎能轻言退出?
就这样,我在纠结中抵达30.7公里处的LesContamines补给站。这种糟糕的状态还要持续多久?
披星戴月也未能如期抵达库马约尔
通向38.8公里处的LaBalme是缓慢爬升,没有太深刻的记忆。此点一过,雨止风歇,踏上水泥防火道,仿佛回到香山防火道。许多人在走,我的状态却逐渐恢复,拿出跑新望京的干劲,慢慢向上颠,陆续超越一二十人。直到这时,才找到比赛的感觉。
随着山势加高,道路变得崎岖。偶尔回首,身后一盏一盏的头灯亮到天边,宛若长龙,不禁感叹!参加过十多次越野赛,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容。和TDG的“形单影只”相比,UTMB简直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
在欧美,许多人都能跑。“ExceptwhenIwasrunning,Iwasjustworking.这就是博士生的日子,running+working=yardlife.”一位在北美攻读文学博士的女生说,许多语言班每天一小考,每周一大考,每天学习到深夜两三点,但是不少学生每天都跑步,十年不断,再忙也跑步,这是生活的一部分。越是繁忙,越是压力大,越需要节制和锻炼。
头灯越来越弱,停下来换电池的当儿,“唰唰唰”一个个人影晃过。经过一片乱七八糟的石头,终于抵达44.2公里处2439米的山顶,这会儿累计爬升为2823米。
在张掖100公里前夜扭伤的左脚踝仍有反应,时不时会再次戳到痛处。虽然加快了下坡速度,但仍然免不了被人超。上山途中好不容易被我超的选手,“呼啦啦”反超,往往一串就是好几个。我不喜欢被人赶着跑,听到有人靠近,就主动让路。
49公里处的LesChapieux浮现在眼前。按照预定计划,8小时到达,实际7小时50多分。排名看过两次,好像依次是320多名和370多名,差强人意。
抬头望,幽深的天空中有星光闪烁,仔细看看,有北斗七星,这预示着天气将转晴。我仅在张掖100中看到过璀璨银河,赛后登上了前三名的领奖台。
下一个高峰出现在59.7公里,海拔2502米。爬升不是很急剧,依然可以超人。选手们也不说话,只是闷头前进。头灯的照明不错,开到二档也有两三百流明,3400毫安一颗的锂电池够劲儿。张掖100后,好多跑友问我用的是什么头灯,其实只要具有美国T6或L2灯芯、10瓦灯泡、18650锂电池的国产头灯都很亮,足以击败价格上千元的外国头灯。
跨越巅峰,下到64公里的LacCombal。再翻上去,登顶2400多米的又一座山峰,库马约尔已然在望。这段路,8月27日我随TDS组的选手走过,草长蝶飞,树木参天。长达9公里的下山甚为快意,能超过我的人越来越少。晨曦透过呈波浪形的山峰,隐射出来,应该超过6点了。赛前,我也观察过日出的时间。
踏上水泥防火道时,天已亮透,暗叫不好—按照计划,起跑12小时后也就是30日5点半要赶到库马约尔,最迟的话也不能超过6点半,但计划泡汤了。在志愿者的掌声、铃铛声中,我跑向熟悉的体育馆,穿着羽绒服的“珊瑚”在此守候,拍照后又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库马约尔海拔1195米,属于意大利,是TDG的起点和终点,也是UTMB唯一的换装点,可以吃饭、洗澡、睡觉,30日12点关门,也就是开赛后18个半小时关门。据说百余位选手在此退赛,伤心离去。
体育馆在牛奶河上方,TDG把它作为领取参赛物品、推广品牌商的产品、召开技术会和举行颁奖典礼的地方。志愿者按照编号取出我的包裹,一秒钟都没耽搁。我在一楼大厅脱下湿漉漉的鞋袜、紧身裤,来到楼上的洗漱间。没有肥皂,就用水简单地冲了冲腿脚。换上短裤、护腿、越野鞋,戴上佳明310XT,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其间,跑友于雷的父亲于泽强热情地过来拍照,并递来一罐八宝粥。他说于雷吐了好几次,还在体育馆。跑友“西西”也前来问候。待我收拾妥当、吃饱喝足出站时,于雷已经出发一二十分钟。我在这里用了28分钟,是所有补给站中待得最长的。
问了下“珊瑚”和“西西”,得知已经7点20,心中拔凉拔凉的。也就是说,我用了将近14小时,才完成77公里。赛前的目标30小时铁定泡汤!一场大雨,阻碍了我的进程。从主观上来说,还是存在侥幸心理,防雨措施不够。
“你真美啊,请停留一下!”
“天才、技能和运气只是生存挑战的一部分,一小部分。一个更重要的因素是:真正生存的独特在于内心的意志和永远坚持不懈。”《荒野求生》的主持人贝尔说,“笑对风雨,即使身陷地狱,也永不放弃。”
经历了风雨之夜,我们迎来了旭日东升,霞光万丈,小镇大山被点亮。从库马约尔往上走,大约有15公里是TDG和UTMB共用的赛道。不同的是,UTMB向山上延伸至霞慕尼,TDG则反方向延伸至小镇教堂。
踏上小桥,折进林间路,树木高耸,树根暴起,间或有石板垒成的流水槽横亘,得抬腿迈过。路面较宽,多则两三米,少则一两米,是土石防火道。呈“S”形的大路中间,时有小径直上直下,是为“捷径”,驴友大多喜欢这样走,赛道也是这样“想”和“做”的。
行进5公里、爬升800米,就登上了海拔1979米的RefugeBertone补给站。这里只有水和饮料,没有食物,我感觉到饿。这一带都是密林,树木以松树为主,高大挺拔,枝繁叶茂,拱出一片清凉世界。不过,越往上石头越多,凌乱而凹凸不平。
上到2000多米后,有一个长达10公里的平台—相对平坦的山腰小路。TDG时,我在这一带边跑边流泪,直到冲刺。而今,寒暑易节,我又来到了这里:“杨源兄,你还好吗?我来看你了。在你离去的每个日日夜夜,我都会想起你。”
89公里处的Bonatti(博纳蒂)补给站海拔2015米,原本是个避难小屋。1961年,登山名家博纳蒂带着6名伙伴挑战勃朗峰中央路线时遭遇山难,他奋力救出两名伙伴。
这一段环绕山腰,像悠长的带子,上升和下降不多。路面宽约一米,窄处仅能容身。多数地方能够跑起来,偶有乱石挡住中央。
状态较好,不管是爬山还是跑平路,都在超人。过了90公里,看到前面有个穿着白T恤的选手。逐渐靠近时,他回头喊:“荒城哥!”原来是于雷。于雷在训练中跑过100公里,非常刻苦,不想赛时肠胃不适。我们跑了一段后,他让我先跑。
在山腰再跑两三公里,TDG和UTMB就要“挥手告别”了:向上急剧爬升,将出现TDG最后一个隘口、海拔2936米的Colmalatra,坡度极陡、巨石横陈;UTMB相对容易,不用上到此处,直接下降到海拔1786米的Arnuva补给站。
下坡也开始超人,一路狂飙到位于95公里的Arnuva。快进快出,向位于99公里、海拔2525米的全程最高峰冲击。
不断在高海拔山腰迂回上升,腿脚乏力,喘气粗重,不由想起“珊瑚”。终于体会到了“珊瑚”的不易!我一个身经百战的大男人都举步维艰,何况她一个女子。
2013年,“珊瑚”跑到这里时,离关门只有5分钟!“从95公里补给站出来后,是一段爬升751米的5公里山路。这简直要了我的命。以我那时的状态,走平路都一步三颤,我又该怎么走完?”她回到95公里,含泪退赛。
一位女志愿者蹲守在海拔2400米处给我拍照,我高高地举起手杖。库马约尔已在身后,狭长的山谷已在身后,云雾弥漫在两排望不到头的群山之间,多想像浮士德那样说:“你真美啊,请停留一下!”然后任由魔鬼夺去生命。
我确实停下来了!对自己吝啬如斯的我,全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停下来,站在赛道最美最高的地方,花上两三分钟,卸下背包、取出手机,对准四周就是一通狂拍。
108公里,“极点”来到,真想睡一会儿
跨上巅峰GrandColFerret,意味着赛程已经完成99公里,累计爬升6204米,相当于一个高强度的100公里,用时18小时20分,和张掖100、TNF100接近。虽然迄今已6次在100公里赛中跑进前10名,但我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节奏跑勃朗峰,总担心后程出状况。
从这里开始,赛道已经进入瑞士。和TDG一样,这场比赛跨越三国。接下来有长达20公里的下山,想想是多么快意的事!开始回归到6分配速,沿着螺丝一样的赛道逐圈下降。阳光普照,花草芬芳,赏心悦目。
孰料,好景不长,大量“燃料”在强攻最高峰和快速下降中消耗殆尽,我开始乏力、饥饿,跑不起来,只想多走走。我开始怀疑自身能力,开始对后程充满畏惧。
总算见到108公里处的LaFouly帐篷,一头“扎”进去。正是晌午时分,疲惫到了极点,困到了极点。为了不让自己瞌睡,沿途每到一个补给站,都喝可乐、咖啡或茶—含有咖啡因或者茶碱的东西,我平常很少喝,但一喝就管用。对老喝咖啡的北京选手汪瑞芳则不管用。
吃了些火腿片、点心、香蕉、橙子,双手撑住脸,支在长桌上,真想睡一会儿。两三分钟后,还是决定走。和多数选手不同,我根本没打算在UTMB睡觉。张掖100时,我有过比赛前后40小时不睡觉的经历,因此有熬完UTMB的信心。信心不是凭空生成,而是源于训练。
试着慢慢跑,体能有所恢复,连跑几公里也没觉得累。“人是铁,饭是钢”,此言不谬。一位外国小伙儿跟着我,节奏相仿,我们相视一笑。
经过一幢房子时,看到一位中年女子在屋前支起了一个桌子,上面摆着几杯茶和一个茶壶。真是热心的居民!下到最低处,再翻过一个山头,就到了122.4公里处的Champex-Lac。
自此,只剩三座大山,完赛是没有问题了。下一站位于139公里处,需翻越一座2100多米的高山,赛段长达17公里,没有一个补给站。我很是头疼,因为一个水壶漏水,另一个水壶顶多盛水600毫升。唯一的办法是在补给站喝饱灌足,并在途中寻找自来水。
这座山海拔不太高,但难度大。在低海拔处要蹚过好些溪流,我尽量从石头上跳过去,以免湿鞋。此前脚已被浸泡得麻木,好不容易换上干鞋,不能再湿。盘旋上升,总是不见最高点。雨后的草窠、泥路渗水,一踩一脚泥水。跨过一扇齐腰高的铁栅时,才逐渐开始下降。
不过,心中的重负没有放下,还有两座大山呢!在盘根错节的树根间下行,耳边传来“啊啊啊”的尖叫声,起初以为是羊叫,但没发现羊。定睛一看,声音出自前面一位小伙儿。他走得很痛苦,估计接近崩溃状态。我安慰他说,快了,只有两座山了。
在Trient补给站喝了两碗面汤,碗小得可怜,里面的面能数清有多少根。面包和饼干吃不进。米饭和披萨不敢奢求,因为从来没有,要是有碗方便面或者意面该有多好!看了下排名,266名,前进了不少,这无疑是一剂强心针。
黄昏时分,外面还亮着。戴上头灯,换上新电池,但没有开启。跟着一老一少两位选手稳步前进。其实,途中和他们交错领先过好几次,这回一起走。老者的步伐不快,很稳健,我跟得很轻松,不再着急忙慌,把自己逼得气喘如牛。
20点,林间阴翳,采光较弱。寻摸着电池用六七小时没问题,加之背包里还有没用完的锂电池及备用头灯,遂提前开启,拨大角度,在照亮自己的同时,也照亮前面两位选手。
赛道的实际距离偏长,这座山标的是上下各5公里,但上了6公里才到海拔2034米、距离144公里的顶端Catogne。下山的距离也明显偏长,为7公里。也就是说,光这座山就多了3公里距离。赛后,有选手测距为174公里。
调集全身能量,拼最后24公里
上山时就起意,登顶后加速前行,拼最后24公里。在张掖100,我和“大海”拼了最后22公里,将张谦和魏楷伦拉下20多分钟。因此,快登顶时,我调集身体的潜能,立马超过两位同伴,拿出跑100公里的配速。
每次都是爬到最高峰,再下降到最底端的小镇补给站,再上升,周而复始。雨后的小径,溪流汩汩,许多次像张掖100那样涉水而过。
Vallorcine补给站海拔为1270米,标距为149公里。排名再次上升到222名,裁判读着这3个2,笑了。我也笑了,这次真是“2”到家了。
队伍早散了,选手之间的距离拉大,不再摩肩接踵,只能遥遥看见远处的头灯。黑夜中,路上分布着不眠的志愿者,有的指路,有的加水,心中充满了感动。一个比赛,多少个市镇联动,多少位志愿者通宵未眠!目的只有一个:为选手创造更好的比赛环境。
这座山比想象的难很多:急剧爬升,坡陡路窄,不断呈之字形上升。越往上走,石头越多,最终变成了石头山,绵延无际。邢姐赛前告诉我,最后一座山石头很多,没想到多成这样。撵上了一位选手,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翻过无数石头,见到一个玛尼堆,应该登顶了吧?
不过,路标仍然指向远处。用头灯一照,前面更高,佳明的海拔显示才过2000米。接着,又出现玛尼堆,仍然不是最高点。着急啊,速度根本快不起来,每公里都要花掉二三十分钟,如何得了?上蹿下跳,见到好几个玛尼堆后,最高点就在前面!
在157公里处,我们登顶海拔2127米的最后一座山。总该迎来畅快的下降了吧?还是错了,下山途中的石头依旧比比皆是。这期间,有两三位选手超过我们。真的佩服他们下山的速度和勇气,在此起彼伏的石头上也弹跳自如,一会儿就不见踪影!
不过,在平缓路段,他们又会被我追上。有手杖的支撑,我也加快了下山的步伐。那么多崎岖路段,居然没崴脚、摔跤,可见能力是在实战中提高的。就这么角逐着下到160公里处的LaFlegere补给站,没做停留,径直穿过帐篷,落下两三位正在补给的选手。
最后6公里仍然费劲,到处是石头和树根,虽说在跑,配速也严重受阻。见不到人,四周黑暗一片,几度怀疑是否跑错路,但满山的路标告诉我错不了。寂静的时候,就想起杨源,他此刻应该在天上看着我吧!
犹如鲨鱼捕食,几位选手再次展开竞逐。在被人超越的同时,我也在超越别人。赛前,我反向迎接过CCC组的选手1公里多,到达公路和山路相交的岔路口时止步。我并不知道此时离岔路口多远,因此一直不敢全力冲刺。
当回到熟悉的岔路口时,我才敢放手一搏。刚才超过我的一位中年选手被反超。绕过好几个弯,与牛奶河平行时,又超了一位年轻选手。而后几百米,快速挺进,只是前面已空无一人。凌晨3点多的空旷街道,没有掌声,没有音乐,只有寂静归来的身影。
屏幕上出现成绩:1922号,33:03:22,203名,年龄组第66名。在2400多名选手中,我进入前8%行列,实现了2012年观摩UTMB时“彼可取而代也”的诺言。我在中国大陆选手中排名第一,刷新大陆纪录94分18秒;在中国选手中排名第二,仅次于香港选手曾小强。
这一年,10位大陆选手集体大爆发,全部完赛,创造了奇迹!不过,和其他国家的选手相比,我们的成绩还有差距。纪录,就是用来刷新的。假以时日,我们将跑得更快更好。
可惜,我没有时间再去刷新自己的成绩,此战或成“挂靴之战”。就在我征战UTMB期间,一个重要的任命通知下达,我的命运将旋即发生改变。真的好想向天再借几年,可惜时不我与。疆场比赛场更重要。几年前在那场杀戮中险些殉职的我,将再赴边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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