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论丛·文本内外的世界:中外文学文化关系研究新视野》:
所以,我们姑且按照毛先生的思路,将其日记看作理学家的日记,以这样的眼光,看到是怎样的西方文化,在西方世界的冲击面前,中国文化如何作为其强大的心理基础使他从容应对。
在曾纪泽心中,“天朝上国”的观念根深蒂固,中华文明显然高于西方文明,对本土文化的自豪不言而喻,这是我们此前强调他“办洋务”的理想的原因。与另一位使臣薛福成一样,他也是晚清西学东源论的鼓吹者之一,他认为西方文明出于老子,天主教与佛教有渊源关系。在此前提下,他平静地对待西方的“高明”之处,讳莫如深,与前任郭嵩焘的日记遭遇毁版有关,是为明哲保身之举措,同时,也与其人格修养有关,显示的是雍容的士大夫气质。
从曾纪泽对林则徐的评价,就可对其人格一窥端倪,他在日记中认为林则徐“非纯臣气象”,“伦敦有蜡人馆,以蜡塑各国闻人之像。林文忠之像,实守门户。自有中国公使,英人乃撤其像而藏之。闻英人之讥议林公,以其讳败为胜,犹有称誉之者,则亦以焚埋烟土一事。然则英人固非以其私怨而讥之也。”但是,实际上,曾纪泽自己也很难做到“纯臣”,1885年12月11日,德国新闻报曾函曾纪泽论中法之事。当日曾纪泽复书,中有法得北圻山西,“举国手舞足蹈,如收回麦次及士塔土布情状。新闻报又言,须与中国索赔兵费,或占取华地为质。此不过吓诈中国,使其任法人在东京为所欲为耳,中国不惧也。盖中国此时,虽失山西,尚未似十年法失守师丹之故事也。”曾纪泽此举,使法国人极为恼怒,就连德国外部也表示:“函内不应将往年德法交战麦次,师丹法人之败,比今日之中国。岂不知法人师丹一役,君虏国亡,为大耻辱事。今山西北宁,不过属邦之一小城,不但拟于不伦,且必激法廷之怒,又徒辱中国国体,为使臣所大忌。”②曾纪泽此次显露了“中庸大臣”外表下的一颗赤子之心。
曾纪泽对西方文化没有太多的评价,他的出使日记减少了“述奇”③
的色彩,语态平实,可以代表传统士大夫面对西方世界时的表现。在曾纪泽这里,西人、西方、西洋经常出现,笼统地指称西方。他英文水平较高,可以阅读原文,并可以进行翻译。他经常提到他草拟英文信,阅读英文的《三字经》,用英文给其女阅读小说、圣经及莎士比亚的戏剧,还教妻女学英文。他将阅读戏剧及惠特曼(Whitman)的诗歌当作消遣。1886年在回国之前,曾纪泽在《亚洲评论》上发表《中国先睡后醒论》,承认西方的先进之处。
通过他的出使日记,我们可以了解到他的人格、对西方文化的了解,及他的英语程度,他购买油画……他的女儿演奏钢琴。我们知道,他本人也是音乐爱好者,曾谱写《华祝歌》作为清朝的“国歌”,可惜已经失传。
在外交官中,曾纪泽日记的风格与内容都是最现世,也是最现实的。这种风格,使他集中于对西方科技的介绍,较为保守地推重西方。
我们以一天的日记为例,可以感受一下他的日常生活:阴,微雨。辰正起,茶食后,看小说,清捡书籍。饭后,看小说。
清臣来,一谈。热梅尼来,一谈。至夏干处一坐。倭良嘎里暨外部亚细亚股总办吉诺叶甫来,久谈。驻俄之英国参赞铿乃狄来,谈甚久。
饭后,编电寄译署,看小说,至湘浦室谈颇久。夜饭后,至庆锡安室一谈,听八音合数折,看小说甚久。丑初睡。
——《出使英法俄国日记·光绪九年四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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