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位在云南本土成长起来,并在全国产生影响的重要作家,评论界给予海男的关注远远不够。她的个人化写作特色以及和主流文学的疏离感,曾经让她成为有争议的存在。她经历着被一些读者喜欢,被一些读者排斥的独特境遇。
存在就是合理,每一种文学风格和主义都有它存在的理由。尤其是在云南边疆这块远离文化中心的土地上,能成长起海男这样充满现代意识和先锋精神的作家,能在当代文坛保持着领先的位置,可以说是时代和作家共同创造的奇迹。
但是接受她和她的作品,则需要时间作为代价。
习惯了传统现实主义文学方式的读者,不可能一下就和现代主义文学接轨,中间会有一个比较漫长的缓冲过程。由不理解到逐步理解,由拒绝到包容,我们可能要用非常的耐心去期待这个过程。好在,在今天这个观念多元化的时代,人们对文学的态度体现出更多的包容。海男和她的作品不再成为一个问题,但可以成为一个探讨的话题:她经历了怎样的成长,她的文学观念如何形成;她的作品为什么会成为“异类”,又如何“异类”。对这些话题的探讨,也是对文学的一次次深入探索与理解。
当初《高原女性的精神咏叹》出版后,几位老作家看了书中关于海男的章节,曾向我表示过对海男的认识。他们原来并不了解海男在文学道路上是如何成长的,受过些什么样的作家和作品的影响,以至于在创作上和现实主义文学观念会存在那么大的距离。“读不懂”曾经是一些人拒绝海男的理由。现在,他们对海男多了些理解与宽容:“哦,海男原来是那样成长起来的啊!”这再次让我感受到,研究和评论应该成为作家和读者之间的桥梁。
对海男这类充满先锋意识和现代主义精神的作家而言更是如此。必要的解读可以引导更多的人进入她的文学世界。所以,我更愿意以一位女性写作者的身份去解读她的作品,去探究她用文字建构的那个宏大而丰富的精神家园。我们同属一个时代,同属一个地域。当年我就是在乌蒙山故乡那些诗人口中听到海男姐妹行走黄河的消息,遥遥地感知她狂一个乡村妇女难产死亡后,家人为她准备了一次特殊的沐浴,使沐浴这一日常生活的内容成为人生一种庄严肃穆的仪式。海男作为观看者,亲眼目睹了那个特殊的人生瞬间。与死亡相连的裸体、木盆、五色花朵,真实地呈现在她的面前。一些原本不相干的事物因为死亡奇妙地结合在一起,展现出一道人生的另类风景。也在海男的心灵上刻下了抹不去的印记。它们借助于文学的力量,都将在她今后的诗歌、小说中“复活”。
以至于多年后海男会如此迷恋对身体的表达,被评论归入“身体写作”之列。她对身体的神秘感知、心理迷恋其实很早就在金官镇的世俗生活里被悄然启蒙。
她在观看、感受世俗生活的每一个细节。
诸如从窗户后面窥伺小旅馆里突然出现的一位陌生的吹箫人,被他的箫声带入一个奇妙的世界。陌生男人的背影、长箫、箱子、身边的女人,一切都在少女眼中预示着神秘与浪漫。海男从这些事物的观看中有意无意地开始训练自己想象世界的能力:他从哪里来,又将往何处去?他脸上的伤疤隐藏着怎样的故事?他和身边的女人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这一切,可以理解为青春期少女的玄思冥想。但从海男一个写作者的成长轨迹而言,在观察中放飞想象,无疑是一种很好的铺垫和训练。
1973年,和全国一样,金官镇的流行色是军装的颜色。11岁的海男也曾经期待过拥有一件绿军装,或者一顶同色的军帽。这是一个少女对流行时尚的期待,也是对时代浪潮的自觉应和。多年后海男自己曾经做过一个有意思的设想:“如果我那一年可以应征入伍,那么我还是海男,还会用写作的方式解决我生活的问题吗?”虽然那一年海男如愿以偿地拥有了一套仿军装,过了一把从军的瘾,但她内心深处却并不能真正融入那种喧哗的时代潮流中去。在哥哥朋友的帮助下,她开始阅读文学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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