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这个阶段性协议的达成首先是美国和伊朗相互需要的结果。由于伊朗国家经济在国际严厉制裁下陷入困境,国内民心思变,新上任的鲁哈尼总统急需突破制裁以改善经济;而美国奥巴马政府当务之急对内也是重振美国经济、对外则搞“战略再平衡”,在中东进行战略收缩,继续打压伊朗力不从心。因此,伊美双方互有需要、一拍即合。在联合国大会期间,美伊良性互动引人注目,被国际社会形容为“融冰”,美国总统奥巴马还破天荒与伊朗总统鲁哈尼通电话。其次,协议的达成本身也可以说是“水到渠成”,与伊核谈判其他五国的努力分不开,特别是中国。中国不仅在长达十年的伊核危机期间始终是“劝和促谈”的积极力量,而且坚持利用自己与谈判所有方均保持良好关系的特殊地位,在各方间“穿针引线”,直接推动谈判取得进展。事实上,2013年11月的谈判本来已经就绝大多数问题形成共识,但在最后关头让法国“搅黄”,好在各方接受中国谈判代表外交部副部长李保东建议,将已经形成的大多数共识和少量分歧各自带回研究,为11月24日签署协议打下了基础。
这个阶段性协议也是美国和伊朗相互妥协的结果。根据协议,在为期半年的“共同行动计划”期间,伊朗将暂停20%丰度铀浓缩、转化或稀释20%丰度浓缩铀存量、不增产5%丰度浓缩铀、不进行后处理活动、不升级铀浓缩厂及阿拉克重水反应堆的运作、接受更加严格和广泛的核查等,美欧则不出台与核问题相关的新制裁、暂停对伊朗汽车行业制裁、解禁伊朗贵金属交易及石化产品出口限制、容许伊在现有水平上(每日约100万桶)出口石油并收回部分油款等。显然,美试图在力不从心的情况下以松动制裁换取延缓伊朗无限制提升核能力的步伐,伊朗则在核能力已有实质性进展的情况下愿意以限制部分核活动换取美国放松制裁。双方可谓各取所需。
尽管达成协议的积极意义不言而喻,国际社会也给予普遍支持,但人们还是有理由对协议能否落实表示担心。因为,美国和伊朗各自对协议的表述一开始就大相径庭:美国总统奥巴马称协议阻断了伊朗研发核武器的进程,国务卿克里也说协议没有承认伊朗浓缩铀的权利,而伊朗外长则坚称六国确认了伊朗和平利用核能、包括自主浓缩铀的权利。大家都知道,虽然达成了协议,但无论是奥巴马还是鲁哈尼都很难轻松,因为双方在国内都面临着强大的反对势力。美国内有人把这个阶段性协议形容为“奥巴马的一场豪赌”,①伊朗国内实力强大的保守势力也一直对鲁哈尼政府的所作所为虎视眈眈。②除此之外,以色列称这个阶段性协议为“糟糕的协议”、“决不受协议约束”,一些地区国家如沙特阿拉伯等也并不乐见其成。
更应当指出的是,尽管达成了阶段性协议,且根据协议还要在六个月内谈判伊核问题的最终协议,伊朗核问题彻底解决的前景并不乐观。我们常说,伊朗核问题实际上并不仅仅是核问题,不仅仅是技术性问题,它更是一个政治问题,是美国和伊朗关系问题。众所周知,美伊两国关系存在结构性矛盾,主要表现在意识形态和地缘政治上。在意识形态方面,美国很难接受一个伊斯兰政权,自从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以来始终孜孜以求更迭这个政权;在地缘政治方面,美更难接受伊朗伊斯兰共和国这个政教合一的政权在中东地缘政治中扮演重要角色。2003年伊拉克战争后,伊朗事实上在中东地缘政治力量对比中呈现“独大”的趋势,这是近十年来美国持续打压伊朗、甚至不惜武力威胁的主要原因所在。伊朗不惜承受国际重压、坚持提高核能力,就有出于政权安全和自保的考虑。而且,伊朗把自己国家的大国地位看得很重,1979年被伊斯兰革命推翻的巴列维国王就认为“没有核能力的国家不是大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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