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儿子的日子:肖复兴十年教子手记》:
他们不再是一块橡皮泥,而像是长满刺的豪猪。
我的儿子小铁长成一头豪猪,是他上初中二年级的时候。
达到顶峰,大概是在那一年的暑假。刚刚放假的第一天上午,赶巧,我在家里趴在电脑前打稿子。因为放假,他睡了个懒觉,起来得稍晚些,爬起来,擦了把脸,就把电视打开了。我没有说话,但皱起了眉。做父母的,一般都会认为电视是孩子天然的敌人,诱惑着孩子跑出既定的轨道。电视是条大灰狼,做父母的害怕它敲孩子的房门。
过了老半天,电视在哇里哇啦地响着。我在这房间里打电脑,他在那房间里看电视,暂时相安无事。其实,我和他谁心里都是麻秆打狼——两头怕。他是怕我不让他看电视,我是怕直杵杵地说不让他看电视,他会不接受,弄不好再吵起来效果不好。
以往每个假期的第一天都是先订假期计划的。我并不反对他玩,但要有个计划,该玩时玩,该学时学。要抓紧时间,几乎是从他开始上学以后我对他说的口头禅。莫非从这个假期开始就该破破这个规律了,先玩后订计划?
双方都在运气,都在试探,都在揣摩对方……
拉锯战在进行,不动声色,却暗含战机。房间静悄悄的,电视里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好不容易放假了,孩子考得又不错,应该让孩子玩玩,放松放松,看会儿电视就看会儿,千万别干涉他太多,千万别不冷静….
虽然是在这样自己说服着自己,心里的火苗还是在一个劲地噌噌地往上冒。我离开电脑,走进他的房间,看了看他在看什么电视,是个很没劲的老掉牙的电影,这样臭的电影也看吗?我想对他说的,但还是忍住了,把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的话又咽进肚里。我只是看了看他,他没理我,眼光只盯在电视上。我走出房间,心里在骂着儿子,也在骂着电视,同时宽慰着自己,也许一会儿,儿子自己就会觉得没劲了,自觉把电视关掉。
我没有注意儿子,或者说当时忽略了儿子的心理的起伏跌宕,没有把握住儿子的脉。其实,虽然看着电视,他的心里也不平静。爸爸的脸色不大好看,又一个大活人跑进房间里什么话没说就走了,他当然明白我的意思。虽然没有一句台词,潜台词却丰富,比电视里演得要激烈得多。
后来,我曾想如果我再坚持一会儿,什么事也就没有了。做父亲的形象,在儿子的心中也会因此有些变化。但做父母的有时往往比孩子还要沉不住气,脑子里似乎只有一根弦绷得紧紧的,那就是学习。做父母的永远希望把孩子的学习放在第一位,把孩子和孩子的学习一起像关进笼子里的鸟一样,牢牢地把握在自己的手里,方才放心。
我到底是沉不住气,还是跑进他的房间。其实只对他说了一句:“小铁,抓紧时间……”
没想到这句能磨出趼子的老话,像是点燃一支爆竹的火捻,立刻让儿子爆炸,反唇相讥:“我就知道您就得说这句话!抓紧时间,抓紧时间,我怎么没抓紧时间了?”
我也有些发火:“你这叫抓紧时间吗?一起来就看电视?刚放假第一天就这样叫作抓紧时间吗?再说,这破电视有什么好看的,不是浪费时间又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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