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无用者君学也,而非国学”
国粹派既以复兴中国文化为己任,自然是痛感于传统文化的衰败。他们指出,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其一,学术的衰弊。
国粹派认为,土地、人种构成一国的“质干”,“其学术则其神经也”①。所以,学术为立国之本,中国文化的衰弊,主要也就在于学鲜实用,学术湮没。其中,汉、宋学之无实无用,是其祸本:汉学满足于繁琐的考据,“攈摭细微,剿袭成说,丛脞无用”;宋学复空谈心性,“禅寂清谭,孤陋寡闻,闭聪塞明”。二者不仅无补于国事,且毒化了国学,不足称之为“学”。所以,“近三百年之天下,谓之适于无学之世可也”②。作为一国“神经”的学术既湮没不彰,中国文化岌岌可危,自然是无可掩饰的了。
其二,民智、民德、民力的低下。
在国粹派看来,一国文化的兴衰,还集中反映在国民的素质上。“必其民有文明之资性,而后享食文明之幸福,得保其迤演不替,其运弥长”③。如果说,学术的衰弊还仅限于士大夫阶层;那么,与西方相较,民智、民德、民力的普遍低下,则是在全体的意义上,反映了中国文化的衰微。
文明社会的进化,不在“腕力”,而在“汽力”;不在“兵战”,而在“脑战”;不在少数贵族士大夫,而在多数之国民④。民智则国富而强,民愚则国贫而弱。泰西之民,“神智飞扬,精神充足”,“聪明智慧之民也”,所以“其社会之内,光华美丽,如锦如霞”;而泰东之民,“愚鲁顽顿,志识卑下,其德慧术智,远逊欧美”,所以“其社会之内,阴暗凄惨,愁云遍结”。西强而东弱,要在于“其一智一愚”。此种民智上的差距,从东西方士、农、工、商即学术与社会生产素质上最能反映出来:“彼以巧,而我以拙;彼士以科学,农以新器,工以汽机,商以计学;而我士以白卷大折,农以天时,工以手足,商以命运”。无怪乎,中西相遇数十年,言“兵战”、“农战”、“工战”、“商战”,中国无往而不败①。
同样,民德日兴也是推动文化进步的重要因素。所谓德,就是爱类合群之心,文明的国民应懂得尽义务爱大群,“人人尽其应尽之义务,而民德兴”。但中国民德衰堕,“人人知有己,不知有群;知有家而不知有国”②。所以,世风日下,盗贼倡优充斥民间,谄臣媚子充塞朝右,全国一盘散沙。以此与合群进化的欧洲民族抗,自然无不败。
所谓民力低下,是指国民体质不如人,“即其官体部位之发达,人身量度之纵横,比之欧美人,皆弱十分之二强”。从精神气质上看,“彼则坚强英毅,华然风采,我则颓废卑荣,沉闷无色”。民力凋残,人种衰弱,固然与国民不重体育,不讲卫生有关;但更深刻的原因,还是在于中国文化自身的弊端:“其远因皆伏于数千年以前,自其政治宗教之大,以至于日用饮食性情习惯之微,无一而非弱种之具,浸淫浸久,而养成此阴阴鬼气纤纤女性之民,其已几无自存之术矣。”③
由上可见,国粹派不仅看到传统文化的衰弊,而且所论不无偏激:汉宋学末流固然归于无实无用,但因此认其为祸国之本,甚至断言三百年来中国“无学”,显然大失偏颇。同样,一味贬斥中国民德不兴,也有失笼统。但是,国粹派的偏激,与“醉心欧化”论者又不可同日而语。应当看到,时至20世纪初年,承认并指出中国文化衰弊的事实,对于多数人说来,已经并不困难;困难在于,如何正确说明其衰弊之由及救治之道何在。国粹派与后者,正于此尖锐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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