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既然赞颂这些神奇的技艺,为什么又用假借汉阴丈人之口来反对使用桔槔这种既省力又有效的汲水机械呢?
《庄子·天地》所说的“功利机巧,必忘夫人之心”,似乎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庄子》看来,一切技艺最后都要归之于自然,而不是以追求“功利机巧”为目的,所以它说:“故通于天地者德也,行于万物者道也,上治人者事也,能有所艺者技也。技兼于事,事兼于义,义兼于德,德兼于道,道兼于天。”这里所说的“天”,指的就是自然。庖丁解牛、轮扁斫轮、津人操舟、东野御车,都是以人为主体而遵循着自然的原则,而桔槔则不是,它表现的是对“功利机巧”的追求,这就容易引起人的“机心”,是对自然的违背。人一旦有了“机心”,就会失去“道”。看来,《庄子》反对使用机械,是对失“道”的担心,而不是不知道机械的作用。如果用现代的语言来说,也就是担心使用机械会使人们只是追求“功利机巧”而失去人文精神。
《庄子》关于“桔槔”的议论无意中触动了一个现代的问题,即科学技术的运用所带来的“异化”问题。早在1856年,马克思就谈到这个问题,他说:“在我们这个时代,每一种事物好像都包含有自己的反面。我们看到,机器具有减少人类劳动和使劳动更有成效的神奇力量,然而却引起了饥饿和过度的疲劳。财富的新源泉,由于某种奇怪的、不可思议的魔力而变成贫困的源泉。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随着人类愈益控制自然,个人却似乎愈益成为别人的奴隶或自身的卑劣行为的奴隶。甚至科学的纯洁光辉仿佛也只能在愚昧无知的黑暗背景上闪耀。我们的一切发现和进步,似乎结果是使物质力量具有智慧的生命,而人的生命则化为愚钝的物质力量。”
将近百年之后的1949年,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又谈到这个问题。他说:“农民从前耕作的田野则是另一个样子;那时候,‘耕作’(bestellen)还意味着:关心和照料。农民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促逼耕地。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