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河畔忆童年
孔雀河冲出烟波浩淼的博斯腾湖,穿过两岸连山的铁门关峡谷,带着诗一般的柔情拥抱了库尔勒市。又逶迤前行到尉犁县后,便谜一般地消逝在罗布泊的浩瀚戈壁里。我喜欢在孔雀河岸边散步,因为这里留有我孩提时代印下的小小脚印;喜欢听孔雀河水哗哗流淌的声音,因为那是我童年时代的欢乐交响曲。
春 钓
孔雀河初春的早晨是静谧的。熹微划破黎明前的灰色帷幕,乳白色的雾霭飘散着,犹如蝉翼般的轻纱,在河面上袅袅浮动。我和小伙伴们三三两两,揉着惺松的睡眼赶来了。在河岸上选好位置后,便将长长的钓鱼线抛进河里。河面像缓缓飘动的绿色缎带,在朝阳下泛起层层银波,犹如无数片鱼鳞在闪动。孔雀河里鱼儿种类很多,既有土生土长的大头鱼、尖嘴鱼,也有来自博斯腾湖放养的草鱼、鲫鱼等。我们钓鱼不用长短杆,也不用鹅毛浮漂一类的玩艺儿。鱼线那时也很原始,大抵是奶奶、妈妈们纳鞋底的线绳吧。鱼饵就地取材,捉几只蝼蛄,挖一窝蛴螬就够了。河岸边生长着许多桑树,春夏时节用白色、紫色的桑椹为饵,草鱼、鲤鱼特别喜欢吃。鱼钩挂上饵后会顺流下行使鱼线绷直,此时就全凭手感来体验鱼儿咬钩的程度了。鱼儿一般都不太傻,吃食时总是先小心地试探,轻轻地将饵咬住拉一下便吐口,鱼线也就半寸、一寸的向河里延伸。此时切不可轻举妄动,只有待到鱼线倏地被拉出近半尺长时,才可猛地一拉,鱼儿就挂在钩上了。如果手中的鱼线感觉松弛且露出水面的一小段呈现弧度,则是鱼儿逆流而上来咬钩,迅速收线必有收获。一般每个早晨钓上三五条是不成问题的,且每条的长度几乎都有半尺。当然也有收效甚微的时候——鱼儿不咬钩或者咬钩者多是两三寸的小毛鱼。于是我们便收起鱼线走下堤坝,结伴儿到岸边生产队或农户的园圃里拈花惹草。园内含烟蓄翠,一派春媚。绯红的杏花、娇艳的桃花、洁白的梨花竞相绽放,与浅绿的柳枝相映成衬,构成了一幅极美的早春图画。地上的小草刚刚露头儿,嫩嫩的带点儿鹅黄。苜蓿是人们早春的爱物,也是刚刚拱出土,在黄绿相间的地表面成为突兀泛紫的小芽苞。我们到园子里主要是来采苜蓿的,用手掐或用小刀剜,半个时辰就可以采满一手帕,带回家中可以做为炒鸡蛋、做汤揪片儿的上佳时蔬,鲜味妙不可言。但好景自然不长,苜蓿出土十天后就再也没有多少食用价值了,待到不断分蘖长叶,开出蓝紫色花的时候,便成了牛羊马驴的上等饲草。
河岸边还有许多沙枣树。大人们往往在沙枣花开后才来河边钓鱼。沙枣花开的时候要比桃杏花晚半个多月,盛花期也较长。它的花朵虽然只有米粒般大小,但金黄的色彩十分耀眼。如再折上一枝插入家中便立刻异香满室,浓郁不输江南茉莉或三秋桂子。大人钓鱼同样不用渔杆,也是将长长的线绳扔进河里。最惊心动魄的钓鱼叫做“钓老虎”,所谓“老虎”,实际上是一种新疆大头鱼,体型硕大性情凶猛。这种鱼产自开都河,进入博斯腾湖后蓄势成长,一口可以吞食一只在湖面上游动的野鸭。然后顺流而下进入孔雀河,自然而然就成了河中的巨无霸。后来上大学时,偶然看到了清朝大学者纪晓岚谪放新疆时所写的一首诗,开头便是“凯渡河鱼八尺长,分明风味似鲟鳇”的佳句,方知这种鱼的味道竟然如此鲜美。“钓老虎’’的鱼钩是铁匠铺专门锻打的,挂上饵后只有大鱼才可以吞食。饵料多是羊肝羊肺等五脏下水,鱼线是特别搓制的罗布麻绳,几乎同人的小手指一样粗细。钓鱼时完全不用守株待兔式的等在河边,而是将鱼线的一头牢牢地拴在河岸边的柳树干上就走人。因为可能十天半月也一无所获。“老虎”如上钩了一般也难以逃脱,其在水里挣扎的力量常常让牵连它的树干簌簌抖动。我曾看到一条吞了钩的“老虎”,那是居住在河岸边的回族小伙伴儿达文一家四口,像老公公拔萝卜一般地从河里硬“拔”出来的。将鱼鳃穿上麻绳后两人木棍上肩抬着走,鱼的尾巴还不时地扫着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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