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晌午饭,他带着杨纯,从向西的一条山沟跑下去。
到了山底,他们攀着那突出的石头和垂下来的荆条往上爬,半天才走进了那杉树林。树林里积着很厚的雪,向阳的一面,挂满长长的冰柱。不管雪和冰柱都掩不住那正在青春的、翠绿的杉树林。这无边的杉树,同年同月从这山坡长出,受着同等的滋润和营养,它们都是一般茂盛,一般粗细,一般在这刺骨的寒风里,茁壮生长。树林里没有道路,人走过了,留下的脚印,不久就又被雪掩盖。主任的丈夫指给杨纯:“那边有一个地窖。”又说,“从这后面上去,就是北台顶,敌人再也不能上去!”
他找着那条陡削的小路,小路已经叫深雪掩盖,他扒着杉树往上走,雪一直陷到他的大腿那里。他往上爬,雪不断地从他脚下滚来,盖住杨纯。杨纯紧紧跟上去,身上反倒暖和起来,流着汗。主任的丈夫转脸告诉他:把你的扣子结好,帽子拉下来,到了山顶,你的手就伸不出来了。
他们爬到一个能站脚的地方,站在那里喘喘气。他们就要登上那大山顶,可是从西北方向刮过一阵阵的风,这风头是这样劲,使他们站立不稳。看准风头过去,主任的丈夫才赶忙招呼杨纯跑上去。
站在这山顶上,会忘记了是站在山上,它是这样平敞和看不见边际,只是觉得天和地离得很近,人感受到压迫。风从很远的地方吹过来,没有声音,卷起一团团的雪柱。
走在那平平的山顶上,有一片片薄薄的雪。太阳照在山顶上,像是月亮的光,没有一点暖意。山顶上,常常看见有一种叫雪风吹干了的黄白色的菊花形的小花,香气很是浓烈,主任的丈夫采了放在衣袋里,说是可以当茶叶喝。
薄薄的雪上,也有粗大的野兽走过的脚印。深夜在这山顶上行走,黄昏和黎明,向着山下嗥叫,这只配是老虎、豹。
在这里,可以看见无数的、像蒿儿梁那样小小的村庄,像一片片的落叶,粘在各个山的向阳处。可以看见台顶远处大寺院的粉墙琉璃,可以看见川里的河流,河流两岸平坦的稻田,和地主们青楼瓦舍的庄院。
主任的丈夫说:“我们住的这些小村子,都是穷佃户,不是庙里的佃户,就是川里的佃户!”
杨纯站在山顶上,他觉得是站在他们作战的边区的头顶上。千万条山谷,纵横在他的眼前,那山谷里起起伏伏,响着一种强烈的风声。冰雪伏藏在她的怀里,阳光照在她的脊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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