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经历过夜半时分困在电梯的时刻?我去年夏天就这样被困住过。你听听我在电梯间被困的奇遇。那天黄昏时分,天色阴暗,从鹿豹集团的办公楼窗口望去,暮云低垂,树影婆娑,晚风吹得高大的杨树叶簌簌发抖,整个幽州古城都被笼罩在这傍晚的诡异和即将来临的黑暗中。我心烦意乱,被桌上的材料整整折磨了一个下午。就在那天凌晨,鹿豹集团的第三养猪场,一位22岁的女工高静的尸体被人发现,尸体横在养猪场大楼外的水泥地面上,像一朵灿烂的莲花开在养猪场的污泥之中。满地的血污,惨不忍睹,人们怀疑她是从8楼坠下的。据现场的内部消息说,该女工的胸罩扣在高空坠落过程中爆开,裤腰上的皮带也松开,这两点便成为各方争议的疑点以及网上热议的焦点。鹿豹集团负责安全生产的副总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脸色铁青,因为这已经是鹿豹集团半年来第十个员工坠楼了。警方也很快赶到现场,调查死因。祸不单行,警方还没有把女工死亡的现场勘查完,在鹿豹集团的另一下属公司——相隔不到一千米的屠宰场,又发现一位18岁的男青年的尸体。这名男青年是屠宰工,名叫戴海平,尸体被发现时一柄尖刀插在他的喉管上。这柄尖刀平时都是他用来对付不听话的猪的,这回用在他自己身上了。究竟他是一时想不开自杀而死,还是他人蓄意谋杀,警方也正在调查。事发的当天凌晨,当听到这两则惨闻时,我第一时间披上衣服,把录音笔揣在怀里,从我在鹿豹集团大楼附近租住的农民平房的床上一跃而起,先冲到高静的出事现场。现场已被封锁,混不进去,尽管我声称是鹿豹集团的人,也被保安一把推出警戒线之外,险些摔个屁墩儿。然后我又打车杀到戴海平出事的屠宰场,这儿干脆连大门都没让进去,说是鹿豹集团的人也没用。屠宰场门卫请示了上层领导,说今天进厂门必须逐一登记审查。我回到集团总部大楼,开始像狗一样到处打听消息,耳朵高耸,鼻子到处不停地嗅着弥漫的死亡和血腥气息。这一切我都做得很隐秘,不能引起他们的怀疑。你问我是干什么的?有人肯定会说:“你丫是不是记者啊?还是黑社会或者警方的卧底?为什么对鹿豹集团的连续死亡事件那么感兴趣?拿录音笔干什么?收集材料和证据呢?”嘿嘿,记者生涯而今只在我的梦里了,什么黑社会和警方的卧底对我来说也是扯淡,我他妈的就是一个破公关经理,为鹿豹集团的光辉形象写公关稿的干活,苦力的干活。鹿豹集团将会再次卷入危机与舆论的风潮中。而我,就是他们所谓危机公关团队中的一员。有时在夜深人静之际,我扪心自问,自嘲我是他们光荣的“擦屁股团队”的一员。大凡鹿豹集团整出诸如员工自杀、裸体讨薪、产品质量、消费者投诉曝光等负面新闻——或者说是丑闻的时候,总是我们冲锋在前,充当灭火队员,帮他们那帮干了混事的混球擦屁股。养猪女工和男屠夫凌晨死亡的消息,尽管厂区严密封锁,但估计明后天还是会在网上流传,成为本地媒体社会版的头条新闻。而我们的职责就是,抢在媒体发布这些消息前,先编制好有利于我们集团的说法。比如,这两个人可能是抑郁症死亡、情杀、有精神病等,与公司的福利和劳动状况没有任何关系。你可以说我们是尸体“美容”师,也可以说我们是集团谎言制造者,这都没有关系。谁认识我一个在鹿豹集团底层工作的小职员呢?我们写完的稿子连名字都署不上,还不如报社电视台的记者甚至网贴,好歹有个署名。不过话说回来,明明是谎言屁话一箩筐,还要署名干什么?这样操作起来心里反倒没有负担。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