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以来,天津卫的奇人异士层出不穷,有所谓“七绝八怪”,或占一绝、或为一怪,其中有正有邪、有善有恶。在“七绝八怪”之上还有“四神三妖”,“三妖”如何暂且留个悬念,后续再谈,这“四神”分别是无宝不识窦占龙、降妖捉怪崔老道、屡破奇案郭得友、追凶拿贼刘横顺。本书就以追凶拿贼的“火神”刘横顺为主要角色,具体描绘了其伏妖诛邪、屡破天津卫奇诡血案的惊险过程。金鼻子截会、分宝阴阳岭、青龙潭怪婴、韦陀斗僵尸、三妖化天魔……
火神庙警察所所长刘横顺,刚刚破获魔古道一案,一口气收拾了混元老祖、五斗圣姑、狐狸童子、钻天豹、石寡妇、花狗熊、十三刀、净街王、大白脸这一众妖人,正待追查在白骨塔挂单收尸的李子龙,怎知道一波未平、又起一波,没等他找着李老道,天津城中又出了一串连环案!辇会金鼻子行凶、阴阳岭憋宝客失踪、青龙潭惊现吃人怪婴……案子还未查清,警所的老巡警却横尸荒野,连刘橫顺自己,也成了通缉要犯!这一次,刘橫顺还能否缉凶归案,惩恶扬善?
此时的火神庙,早已不比当年,随着各国租界地不断扩张,外来人口大批涌入,天津卫的城区规模一天比一天大,沿河两岸筑码头、盖货仓、修铁道,征用了大量民房村落。火神庙村被迫一分为二,鞭炮作坊迁到静海东滩头,仍以擀炮仗为业,但离开三岔河口一方宝地,名气已远不如前。余下的人守着河边东货场,做起了搬卸的脚行。住户大多是本地的穷老百姓,挣一天花一天,家无隔夜之粮,耗子过来转上半宿,最后也得骂着街回去。不论蹿房滚脊的飞贼、钻墙剜窟窿的土贼,亦或挨肩蹭背二仙传道的小绺,偷盗的无外乎金银财货,来火神庙一趟捞不着仨瓜俩枣儿,纯属耽误工夫,但在这一片,偷活物的贼却挺多。
比如前清时从关外传过来一种细狗,最擅长钻窟窿掏獾子,在关内又叫“獾狗”。官宦子弟闲来无事,讲究个架鹰走犬,拎着一只细狗咬死的獾子,大摇大摆地走进茶馆,死獾子往墙上一挂,任凭人们围观赞叹,谓之“逛獾”。后来大清国倒了,关内见不着细狗了,却有一批前朝子弟倒驴不倒架,舍不掉逛獾的瘾头,只能雇贼去偷。偷狗贼大多会“相狗”,他们走街串巷,凭着眼力在看家护院的土狗、柴狗中踅摸,专捡牙粗鼻子黑的下手。凡是干这个行当的,一要手快,二要心狠,一旦盯上大小合适的狗,看见主人没在,冷不丁抖开一件破棉袄,三步并作两步蹿至近前,趁着狗子纳闷儿的机会突然下手,一把攥住狗嘴,拿皮条子一勒,裹在破棉袄中就走。回到家把四条狗腿捆在柱子上,抄起一把飞快的大剪刀,“咔嚓咔嚓”两下,剪去两个狗耳朵,再用烧红的烙铁一烫,偷狗的钱就算赚到手了。为什么剪去狗耳朵呢?一来狗的性子全在耳朵上,剪掉可以使之驯服,二来拍打耳朵的响动,容易惊走洞穴中的獾子。火神庙守着河边又临近铁道,周边住户家里养狗的不少,经常有偷狗贼光顾。
另有一路专门偷鸟儿的贼,比偷狗的还可恨。三岔河口地势开阔,春夏时节全是开野茶棚的。无非拿四根竹竿支起一个棚子,平地垒灶、粗茬桌椅,摆设的茶壶茶碗五光十色、缺嘴儿少盖儿,找不出配对成套的,茶叶也次,色深味重,喝着倒挺沙口。河边的茶棚有个别名叫“雨来散”,因为最怕下雨,一下雨人就跑光了。早上准有一拨儿遛鸟的来此聚集,他们趁着天光放亮,日头还没往脑袋顶上爬的当口,晃悠着鸟笼子一步三摇,先借着河边的水气把鸟儿遛精神了,再顺路来到野茶棚,点上一壶酽茶,冲开龙沟、刷掉浊气,然后才有胃口去吃早点。茶棚对面是一排垂杨柳,拴着供茶客悬挂鸟笼的绳子。偷鸟贼专拣这样的地方下手,通常是俩人作案,其中一个贼掐着点儿拎着鸟笼子过来,里边也养着一只鸟儿,却是脏了口的,专会模仿野地里的癞蛤蟆、蝲蝲蛄,叫得难听极了,在茶棚对面的树上一挂,“嘎嘎嘎”的叫声令人心烦。那尚在其次,养鸟的最怕鸟儿学脏了口,赶紧把自己的鸟笼子挪到远处,扭头能看见,余光却扫不着了。此时该另一个偷鸟儿贼登场了,他装作过路的行人,捡两个叫口最好、笼子最讲究的,一手一个拎着就跑。等到丢鸟儿的那位发觉,再追也来不及了。
贼人不仅偷笼子里的鸟儿,飞在天上的鸽子他也能偷。在当时来说,供人赏玩的鸽子分上下两等,其一是搁在笼子里看的,像什么毛脚、扇尾、球胸、坤星、鹤秀、平分春色、巫山积雪、十二玉栏杆……皆为在谱在册的名种;再一个是放飞的鸽子,一早上起来放出去,挂着鸽哨在天上转悠几圈,拿内行话说叫“盘鸽子”,听着悦耳、看着带劲,尤其是梨园行里,喜欢盘鸽子的最多。据说盯着天上的鸽子可以练眼神,所以名角儿都养鸽子。其中的讲头也不少,一般来说,二十四只为一盘,先放两只体健翅宽的雄鸽上天,随后再依次放飞,由前边的雄鸽带着飞。九河下梢有不少养鸽子的大户,最多的养着五六十盘,合起来不下一千只。清晨往天上一放,鸽哨之声绕满了天津城,那能不招贼惦记吗?偷鸽贼自己也养着两盘鸽子,一水儿驯好的母鸽子。瞅准了当口儿,瞧好了地界儿,拿独轮车推着鸽笼过去。人家的鸽子一上天,他也跟着放,“扑扑啦啦”满天一飞,绕得人家的鸽子晕头转向,三转两绕,就跟着母鸽子落到他们家了。少则三五只、多则十来只,说偷又不能叫偷,说拐还不能叫拐,美其名曰“这是咱盘回来的”!其实在以往那个年头,玩鸽子有玩鸽子的规矩,若如盘走了有主的鸽子,是谁家的你得给谁送回去,只不过很多玩鸽子的脸皮薄,自己驯的鸽子让人家盘走了,那是经师不到,功夫欠火候,你给他送家去,反倒是寒碜他了,他宁肯吃哑巴亏,也不能栽这个面子。
当然了,偷鸡摸狗盘人家鸽子的无非是鼠盗蟊贼,顶多恶心恶心人,掀不起多大风浪,这样的小贼根本抓不过来,大多数失主不会报案,巡警也懒得理会。但是刘横顺不比老油条,他可不管那套,抱着热火罐子当差,白天巡逻晚上查夜,一寸一寸地踩地皮,除了偷汉子的,不论偷什么的贼,见一个收拾一个,不到半个月,将辖区内整治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大街上连个贼毛儿都没有了!
只不过你光逮盘人家鸽子的臭贼,哪辈子才能出人头地?恰在此时,出了个全国通缉的大盗,专抢宅门公馆,且心黑手狠,两支转轮小洋枪,左右开弓百发百中,身上背着若干条人命。为了销赃,来到钱多粮广的天津卫,纵然贼胆包天,他也没敢进城,只在远郊的白庙落脚。那一带闹土匪,管杀也管埋,缉拿队的人轻易不敢去。师父有心让刘横顺露脸,吩咐他和杜大彪走一趟,若能将此贼捉拿归案,上峰必有提拔。
刘横顺出师不久,刚在火神庙当上巡警,对付的全是鸡鸣狗盗之徒,此一番去白庙匪窟中捉拿举国通缉的大盗,又是个揣着洋枪的,心里头免不了打鼓,倒不是畏惧恶贼悍匪,只怕万一失手没拿住,丢人现眼不说,还有损师父的名号。他一早带着杜大彪赶赴白庙,出了门穿大街过小巷往城外走,路过一条小胡同,迎面来了个推车倒脏土的,车上几个大筐,摞起来一人多高,装满了刚收来的炉灰渣滓。脏土车左摇右晃,长了眼似的,跟刘横顺撞个满怀。换作以往,凭着刘横顺的身手,胡同再窄也闪得开,眼下却是心神不宁,让一车满满登登的炉灰渣滓,劈头盖脸扣了一身,有如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幸亏炉灰已经凉透,否则能把他烫脱了皮!
倒脏土的自知闯了祸,扔下脏土车抹头就跑。刘横顺怒不可遏,灰头土脸尚在其次,今天是去白庙捉拿飞贼,没等离开天津城,先赶上这么一出,只恐出师不利,但觉一股子无明火直撞顶梁门,抖了抖身上的炉灰,正要去追倒脏土的,却被实心眼儿的杜大彪拦下了,因为师父有过交代“不管遇上什么事,先把差事办了”。刘横顺一想不错,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拿住飞贼再找倒脏土的不迟,暂且忍下一口气,憋着这一肚子火儿,大步流星冲到白庙。没等贼人开口报蔓儿亮家伙,上去就给拿了,马不停蹄地拎到巡警总局,交付了差事,径直去找倒脏土的算账。
气冲冲走到肉市口蒸春坊,闻听师父在二楼叫他。刘横顺上楼进了雅间,见师父早已摆设了一桌子庆功宴,单等着他和杜大彪了。胖老爷子笑模滋儿地居中而坐,那个倒脏土的坐在旁边,耗子陪猫一般,屁股仅挨着一点椅子边,直直溜溜不敢塌腰,另一边坐着杜小白。
书中代言:师徒如父子,知子又莫若父。胖老爷子太知道自己这个徒弟了,本领出类拔萃,往大了说,能把三岔河口捋直了,哪有他拿不着的贼匪?只是要过这头一道坎,故此找来天津卫七绝八怪之一——倒脏土的黄治安,用一车炉灰渣滓,激得刘横顺火往上撞,一鼓作气拿下飞贼。并借此机会,将黄治安引见给刘横顺,使二人彼此相识。黄治安身为倒脏土的把头,手下兄弟极众,又有耗子大仙暗中护佑,犄角旮旯大事小情,没他访不出、查不明的。此后刘横顺追凶擒贼,多得黄治安相助。
按下后话不提,只说胖老爷子眼看着徒弟立起个儿了,往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心中快意至极,杯杯干、盏盏净,越喝越得意。蒸春坊里的蒸菜四绝“辣蒸鱼、蒜蒸蟹、粉蒸肉、水蒸蛋”又最对他的胃口,免不了筷如雨下,“呲溜”“吧唧”之声不绝于耳。一桌人喝着聊着,散席已是深夜。
刘横顺将师父送至家中,本想回火神庙值夜,胖老爷子叫住徒弟,借着酒劲儿说出一番过往:他曾是守备营的武官,有一次来城中赴宴,喝完酒已是深夜,骑着马走到西北角城隍庙,瞥见墙头上掠过一道白影,以为撞上邪祟了。当时一闪念,心到枪出,抬手就打,随着一声枪响,白影坠落尘埃。赶过去一看,才发现一只白如霜雪的大猫。他的酒醒了一半,嘬着牙花子摇了摇头,回去睡觉做了一个怪梦——城隍爷拎着白猫找上门了!
第一章 刘横顺拜师
第二章 金鼻子截会
第三章 城隍小先生
第四章 夜审李子龙
第五章 分宝阴阳岭
第六章 老油条破案
第七章 青龙潭怪婴
第八章 韦陀斗僵尸
第九章 三妖化天魔
第十章 二上龙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