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过莫斯科,他看到了人类史上的另一颗星,红星。虽然泛着血光,却异常美丽。不禁想起了遍布祖国上空的灾星,想起了他从前作的《努力歌》:“阻力吗?他是黑暗里的一个鬼;你大胆走上前去,他就没有了。”“不怕阻力!不怕武力!只怕不努力!努力!努力!阻力少了!武力倒了!中国再造了!努力!努力!”如今在域外重吟,竟然涌起无限惭愧。总说努力,总说再造,《双十节的鬼歌》作了也有五六年了,然而,何时才能“大家合起来,赶掉这群狼,推翻这鸟政府;起一个新革命,换一个好政府”?上帝并没有断言摊给咱中国的只能是一叶秋海棠,她完全可以是一只雄鸡,甚至是一头醒狮!啊,胡适来到革命的心脏,拢共呆了三天,脑海里便不断晃动镰刀和斧头。假如他索性更改行程,在赤都住上三个月呢?说不定国人刮目相看的,将是另一个胡适。<br> 胡适在苏联没能住上四天,在欧罗巴和美利坚却分别泡了五个月和三个月。红星的印象渐淡,西方的月亮缺了又圆。那是牛顿的月亮,华盛顿的月亮,爱迪生的月亮。东方的月亮是诗意的,朦胧如剪影;西方的月亮是物质的,饥饿时可以当面包,黑暗中可以充灯火,寒冷天可以用于发电。胡适未必咏叹过西方的月亮,但他上下求索的,恰恰就包括这样的光轮。它的哲学意义,就在于它的物质性和思辩性。对一个在嫦娥的广袖和吴刚的桂花酒里陶醉了几千年的东方古国来说,让他们领略一下西方的现代科技和文明,委实很有必要。胡适后来又有三次出访,目标都是盎格鲁撒克逊的故乡。区别的只是身份,前两次是学者,后一次是国民政府驻美大使。胡适的思想之根、情感之根,就这样一扎再扎,牢牢抓稳了西方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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