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生死两界间,不过隔着一层窗户纸。灾难来临时,阴阳两界最难分。千米地层深处,事故突然爆发,大水横流,矿工们无法不慌乱。<br> 作家鲁顺民,采访了河南矿工李国宇,从而展开了殊酷历程:<br> 我们正在那里打锚杆,水就突然涌来了。谁都跑不脱了。一个矿车罐突然冲过来,里面装着一车渣,让水冲得咣当咣当的。我的老乡张小坡领着我前后瞎跑。水在涨,我们只能往高爬。水涨得离巷顶不到半米的空间,我只好抓住钢丝,把自己吊起来。张小坡说,你可要活着啊,你要是活不了,我也跳下去淹死算了。还有几个山西垣曲家,也抓住巷顶锚索,把自己吊起来。吊着吊着,就把裤子脱了,用裤带把自己绑在上边。这一吊就是好几天。总共13个人吧。<br> ——他们是红旗队的人,显然被困在了一个气泡里。这批人与另外两条巷道的被困矿工,不是一回事儿。<br> 顺民采访的另一名矿工是武林果,河北藁城人,被困在另一个巷道中,他说:我们运输队的人比较分散,那天中午,突然停电了,打电话问上边,上边说没事儿,搞维修,一会儿就来电了。事实上那时已经出了事。在正式煤矿,一旦停风停电,肯定是出事故了,应该马上撤。他这个矿不正常,停风停电了,还说是搞维修,结果电没来,大水淹过来了。我们被水逼在后头的高地上。<br> 在巷道另一处,还困着八一队的崔进存等人。崔进存讲述他的险境:<br> 28号那天,我和一个弟兄,潞城家,叫什么来我一时忘了,还有一个广西人在一起干活。事故发生时,那个潞城家在后头蹲着,不知他是拉大便还是歇着,我还能看见他,我和广西这个兄弟在一起,他说话我也听不懂。<br> 正干着,看见那水流下来了。我赶紧喊那个潞城家,一回头看不见他了。我赶紧往那个架子上爬,再看他,就是看不见。我估计可能淹死了。那水太大了,而且又是个斜坡井,水冲下来人站都站不住,一下子就把巷道涌满了。<br> 我们和那个广西家在皮带上趴着。很快,皮带架子也淹了,水都到了腰上了。我们就抓住皮带架上面的风带一直往里移动,还有几个矿工,不知是几队的,也趴上来,大伙儿一直往里移动,最后被困在那里。<br> 那个钢丝网不是一格一格的?我把自己的胳膊这样掏进钢丝网里面,时间一长,胳膊困得不行,掉下去一次,弟兄们拉我爬上来,穿的衣服都浸湿了,很重,怕跑不动,除了矿灯,都扔到水里了。到最后我就穿一个秋衣。<br> 挂在钢丝网上,又怕掉下去,我就干脆连秋衣秋裤也脱下来,用秋衣把上身和钢丝网绑死,用秋裤把下身跟钢丝网绑死,挽得紧紧的。就那么挂着,赤身裸体在上面挂了6天6夜时间。还穿了一条裤衩,要不然就是一丝不挂。<br> 胳膊不是一直在钢丝网上钩着?两三天之后,就已经麻木了,右臂还能钩个20多分钟,左臂就不行,一会儿就不行了。臂上的血脉憋,疼,赶快换成右臂,往进送这个臂,就是直正填进去,直正拉出来,硬抽出来。,血脉麻木得厉害,也不能乱动。宁肯断臂,可是也不能掉下去啊。<br> 就那么挂着,掉下去就没活相。我们每天都眼巴巴盯着那个水,看下不下。估计到了第7天吧,看见水位下降了,把皮带架子露出来了。<br> 大家这才从钢丝网上落下来,踩在皮带架子上,想想能逃生了。忽然,看见里面游出一个人来,往前游,结果他还是出不去,前面的水很深。<br> 能从里面游出人来,我们才知道里面还有人,就踩住皮带架子向里面撤退,这才和上百号人聚在一起。我快不行了,就那样躺着,往身上盖了好些煤。你说啥?带班干部?没有,连一个矿上的干部都没有。<br> 在那9天8夜里,我的体力损耗太大,是扶着出来的。再过一半天,怕就完了。要说矿难,那真是残酷。<br> 出来之后,这个右臂肿得可厉害,不听使唤,叭一下就不知道它要甩到哪里去,它已然不是我的了,指挥不了。没个二三年估计是恢复不了。出来的弟兄,数我的情况严重。胳膊甩过来甩过去。幸亏当时下到皮带架之后,就把秋衣秋裤解开又穿上。不穿不行啊,里面冷得!冻也冻死了,还光着脚。<br> ——这一处的矿工是在6天后才和上百号人聚集在一起的。<br>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