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走……那他是挑几个地方重点走一走呢?还是来得及仔仔细细全都瞧上一遍?”
“这个啊……也说不好,反正,家里人记住所有的门都不能关就是……”三爷含含糊糊地答了。
丧仪里的门道多得很,总之,一切只当那新死者是个刚投胎的孩子,吃的穿的用的包括走的道儿,都要替他一样样备好……这方面的话题,平常是总有老人拐弯抹角地找三爷谈,一边那样当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好像他真是阴间跟阳间的一个信使,两边的事都应当一清二楚。可三爷真不乐意跟老人们谈这些,他不愿看他们那依然活生生的脸,依然热乎乎的身板子。那一看,似乎就能够想象到,到了彼时,他眼洞凹陷、牙齿外露,须发继续生长、一夜之间花白杂乱…
彭老人瞧出三爷的不自在,便哈地一笑换了话题。“小老弟,我倒问你,为何偏不娶妻生子?”
三爷沉吟着,怎么跟他说呢——唉,从年轻时跟师傅学扎纸人马开始,打他眼里看过的,什么样的没有?新媳妇头胎难产去了的、活蹦乱跳夏天戏水给拖走了的、喝醉酒落下茅坑起不来的、过大寿吃鱼给卡死的、造新房掉石灰坑里给烫没了的……哀乐相连,喜极生悲,生死之间,像紧邻的隔壁人家,一伸脚就过去了……他是越看越惊,越看越凉,凉了又温,慢慢地回转过来、领悟过来:罢了,索性——不娶妻,无得便无失;不生子,无生便无死。一个人过吧。
“我这营生,哪个女人愿意?只能做老光棍儿呗。”三爷答。他一般总跟人这样说。他怎么好说实话呢,说出来好像就扫兴了、就得罪人家的平常日子了。
“那你……倒是喜欢过哪个女人没有?你跟我说实话。完了我也跟你说个实话,说个我喜欢的……”彭老人要笑不笑的,谈兴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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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晶明
鲁敏的小说创作声誉日隆,特别是她的中、短篇小说。在“文学已死”或“向死而生”的各种议论中,鲁敏固执己见不为所动,她坚持要接近或靠近她希望得到和看到的东西。于是,就有了她百余万字的小说创作。在鲁敏的中、短篇小说创作中,历史是一个隐约可见的线索或参照:它似乎不那么明确,但从来也不曾消失。它像幽灵一样若隐若现又无处不在。于是,历史对于鲁敏来说,因神秘而挥之不去,小心翼翼又兴致盎然。
——孟繁华
鲁敏的小说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她注重对“人性善”的发掘,但并不追求纯粹化;她探讨小说的可能性,但不凌空虚蹈;她的小说大多取材于城乡中下层人群的生活,但又与一般“底层文学”不同,她更注重从精神方面考察底层人的生活状态,而较少直接触及社会问题,同时她也不追求戏剧化的冲突,而力图在对底层生活的描绘中呈现其真实状态,在这种意义上,我们可以说她是对“底层文学”的一种丰富与发展。鲁敏的小说,以其宽阔的视野、扎实的功底与厚重的格调,正引起越来越多人的重视。
——李云雷
鲁敏是那有内心有着强大的抱负、又有足够韧性的作家。她有足够的自信来积累时光,等待有朝一日喷薄而出。她的“东坝”,不是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现实“东台”,东坝里的人物,也不是那些所谓“在底层”的农民、民工、村姑、农妇;她所关心的也不是三农问题。她离一切主义和时髦的选题词汇相距甚远,这就不免会让她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被边缘化,被忽视。而她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固执的守望着她的东坝——那是撇开了一切时间背景下的宗法伦常秩序圆通的东坝,她的田园。她在那里守望人心的向度,守护中庸与和谐,安于宁静以致远。这不禁令人想起汪曾祺的《大淖纪事》,想起沈从文的《边城》。这世道,竟还有这样的女子,也是奇了!
——徐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