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枣作品(十六首)
黑枣,原名林铁鹏,1969年12月21日生。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诗刊》、《十月》等,并入选多种选本;曾参加中国作家协会诗刊社第19届“青春诗会”。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诗集《亲爱的情诗》和《诗歌集》(合集)。
像诗歌一样生活……
黑枣
多年以前,我曾经开过一爿小店。闲来无事时,喜欢坐在店门口跟朋友泡茶、聊天。有一回,一个朋友骑着摩托车风风火火地疾驶而过。招呼他坐,他都不肯停下来。片刻,见他返回。摩托车的车头上颤巍巍地绑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原来,那天是情人节。他急着要买花回去送给老婆。该同志小学文化程度,婚龄五年零七个月。于是乎,我被当时一块喝茶的几个朋友笑骂:亏你是个诗人,一点浪漫都不会。竟然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竟然不懂得“宝剑赠英雄,玫瑰送佳人”……
我写过无数的情诗,就算不荡气回肠,至少也缠绵悱恻。我老婆每次跟我吵架就数落我:你只配生活在那些诗歌里,在(诗歌)里面风花雪月,可我生气了你都不会说说好话,哄我开心。结婚这么多年来,我除了怀着一颗“干净的心”傻傻地守候着她,真的从来不曾有过什么与浪漫有关的表示。
想想我确实是个挺乏味的人:不嫖不赌,不会打牌搓麻将,不会喝酒和跳舞。十多年来只抽一个牌子的香烟:十多年来只会在纸上分行,琴棋书画什么都不懂;十多年来只在东山村和角美街之间转来转去。以至于有一回参加一个诗会,我一说这是我婚后第一次在外过夜,竟被大伙惊为天方夜谭。
我的人生极其寡淡,小学、中学和谋生都发生在方圆几公里的地方。从东山村到角美街,三公里的路程被城镇规划一再地取直、拉短。早上,我和儿子跑步,穿过仁和西路时,我告诉儿子:咱们现在的家离东山村的家大概也就一千多米吧!
这么短的距离,再怎么也没办法跌宕起伏。犹如我简单的履历,我就是往里头倒进三两芥末五瓶老醋七斤红糖,也没办法捣腾出如何生猛的酸甜苦辣来。
我当过蘑菇收购站的临时工,扛着一杆秤走村串巷贩卖过荷莲豆,搬过石头,卖过虾料,干过所有的农活。但是,充其量我只是往生活的火炉里加进一根两根木柴罢了,我从没有真真正正把自己当做一颗炭融入到沸腾的生活里去。
直到今天,我在我的新书店里,起早摸黑地瞎忙。在貌似烦杂的日子里,其实又有着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安逸与恬淡。每天早上七点,我准时打开店门,烧水、煮茶。一个个朋友接踵而至,仿佛我打开店门不只是为了生意,也是为了等他们过来品茗笑谈。晚上九点准时打烊,我返回在六楼的蜗居,拧亮浴室的灯,仔细擦洗一天的尘沙。然后上床休息。身旁一成不变地睡着我那有着好心肠和坏脾气的爱人。
是因为诗歌,我才与我爱人走到一起的。她在念师范时是文学社社长,当然写过诗。当年我参加了一个朋友创办的诗社,为了发展会员,慕名找到她家。记得我非常喜欢她写的一首爱情诗,就跟朋友开玩笑道:这首诗如果写给我,我愿吊死在她家门前的大榕树上。一语成谶,一直到现在,我如愿以偿地仍然被绑吊在她这棵树上。
因为诗歌,我认识了无数的良师益友。在祖国的各个角落,只要诗歌的号角一吹,我就能看见那一张张真情洋溢,虽有沧桑却断无污染的面孔。我们在博客上把手言欢,在短信里嘘寒问暖,相见恨晚,倾盖如故。
因为诗歌,我得以像一片洁净的树叶游离于这尘烟滚滚的俗世,得以怀着一颗赤子般的心独立在这喧嚣浮华的世界……
我为诗歌付出极少,诗歌回赠我却多。
什么是诗歌?什么是生活?一个人就有一个人的说法和活法。这么多年了,我深居简出,洁身自好。婉拒一切活动与应酬,同时也谢绝任何高蹈的理想与豪情壮志,默默地经营着一段缺油少腥的庸常时光。偶尔躲进那些云朵般的语词里,写下几首平铺直叙的诗歌。我的生活就是诗歌,诗歌就是我的生活。这是我的生活状态,也是我的诗歌观点。像诗歌一样生活,把生活分行成一首诗歌。不要那大世界,只要这小生活。简单,素朴,真实,干净……
有如神示,仿佛宿命
——上世纪80年代新诗潮的价值和对我的启示
黑枣
1987年,我在我居住的小镇中学上高三,面临着紧张的高考总复习,我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焦虑和惘然。一方面渴望能够考上大学,跳出农门;一方面却对除了语文之外的各门科目束手无策。那时候,我迷恋着一些天马行空的武侠传奇和扑朔迷离的侦探小说,常常沉浸在那些跌宕起伏的情节里而不能自拔。打那时起,我开始尝试着在复习提纲的背面写一些忧伤的、唯美的、为赋新词强说愁般的文字。说老实话,当时我对诗歌的认识仅限于课本里读过的,如《天上的街市》、《周总理,你在哪里?》等等。
我当然没能考上大学,回到村里学着做农活:割稻、插秧、砍甘蔗……十八般武艺,样样都干过。我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痛苦与绝望之中。直到有一天,我在田头发誓:这辈子,我要再种田,我就在田埂上一头磕死。后来,我干起了铝合金门窗加工,结婚,生子,一直到今天,我有了一爿自己的书店。最重要的是,我认识了许多和我一样热爱诗歌的良师益友。
我之所以提及这些,只是想借此说明一下诗歌在我生活中起到的举足轻重的作用。
上世纪80年代,毫无疑问是中国当代诗歌兴起和繁荣的黄金时代,更是中国当代民间诗歌报刊兴起和繁荣的最佳时期。在那辉煌的十年里,全国各地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地涌现了一批又一批致力于民间诗歌报刊创办的诗歌爱好者。那可真是现代诗的黄金时代啊!当时有名的诗人是舒婷、北岛、海子、顾城、梁小斌、徐敬亚等。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诗是舒婷的《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致橡树》,北岛的《回答》,顾城的《简历》、《一代人》,徐敬亚的《一代》、《既然》,还有梁小斌的《中国,我的钥匙丢了》,等等。中国新时期文学现代诗的创作发展在他们的努力下,结成了丰硕的成果,创造了辉煌的成就。
上世纪80年代那股轰轰烈烈的新诗潮,它的价值是有目共睹的。也有大批专业的理论文章阐释了它划时代的意义。我想说的是,上世纪80年代新诗潮于我起到了诗歌启蒙的作用,扶持着我一路蹒跚走来,并且奠定和巩固了我心中对诗歌的热爱与执著。
在这股诗歌热潮的鼓荡下,那时候,小镇上竟然也有了一个诗社和一份油印小报。经人介绍,我参加了。因为他们都写诗,我也就顺理成章地写作起那种分行的东西来了。以我当时的生活状况和经济条件,连订一份报纸或者一本诗歌杂志几乎都是不可能的。那时阅读条件有限,又没有电脑什么的。偶尔能读到一首两首诗歌,我都是如饥似渴的。我天生对理论性文字过敏,我必须一直往前走。因此,长期以来我一直以心灵为标尺。只有能打动内心的,心灵看见能自己跳出来欢唱的,才是我真正想读想写的。
可以这么说,上世纪80年代新诗潮就像一道神的谕示,骤然展开在我面前,使我眼前一亮。或者说,这其实就是一种宿命,这一生,我必定要与诗歌相遇,结伴而行。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上世纪80年代的诗歌热潮已是滚滚长江东逝水。那纯真、激情、梦想的年代早已远去,被今日世故、烦琐、逐利的时代所替代。诗歌似乎只是遥远的绝想,成为人们记忆中的美好回忆。但那时现代诗尤其是朦胧诗的文学价值却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显露出来,成为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的宝贵财富与精彩华章。
值得庆幸的是,我还在写着、写着。不为名利,并非梦想。只是一个有洁癖的动作,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人世间,替自己打扫一块干净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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