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阵营,是立足思想、文化、文学革命的充分开放的阵营。里面既有自由主义者、个人主义者,也有社会主义者、马克思主义者。这样,《新青年》在各类思想代表人物的主持下,各擅所长,各遂其志,令文艺复兴以来西方的文学思潮及人文理念,悉数登场,引入中华。从现实主义、自然主义,到唯美主义、表现主义,从人道主义、进化论,到无政府主义、马克思主义,尤其是富有特色的专号形式,无论胡适等担纲的《易卜生号》(四卷六号),还是李大钊主持的《马克思主义思想研究专号》(六卷五号),都在新式青年中间引起极大反响——这时的《新青年》取兼容并包的姿态,来贯彻志在“欧洲输入之文化”①的初衷。
不久,“和平共处”状态结束。“向西方学习”的共识,渐为“向西方学什么”的分歧所替代。从1919年下半年起,即五四运动爆发后,陈独秀、李大钊等在《新青年》推广共产主义革命及其思想,而胡适等则大力宣扬实用主义哲学,彼此渐难调和。1920年末,胡适致信陈独秀,指责《新青年》差不多已成美国《苏俄》杂志的中国版,主张编辑部“声明不谈政治”,遭到拒绝,是为《新青年》内部最后解体的标志。②
当然,早在正式决裂前一年,《新青年》杂志就已经迈入了它的最后阶段。1919年6月,陈独秀被捕,杂志被迫停刊约半年,原有阵营作鸟兽散,12月杂志恢复出版之时,主编已改为陈独秀一人,翌年9月,更迁回上海印行,实际上成为上海共产主义小组的机关刊物——六年之间,《新青年》似乎走了一个轮回,由独秀而复独秀,起自上海而又回到上海。然而,此独秀已非彼独秀,今番上海亦非前度上海,其间的曲折反复,正好涵盖了中国现代史的一条重大思想文化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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