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那间小木屋
倪小菊走进大山深处时,是怀着决绝和悲壮的。她随身携带的包里面,安静地躺着二十八粒安眠药,一粒代表一岁人生,二十八粒,契合了她二十八岁人生。她是决计要逃离的,逃离到一个没有苦痛的世界去。那里,天天艳阳天。
没有退路可走了。工作丢失,爱人丢失,人生最重要的两样东西,都没了,还有什么可盼可求的?来时,她把宿舍里最值钱的东西——一台电视机,送给了房东。房东愣是半天回不过神来,说,干吗呀?倪小菊说,我要走了,不需要了。她说这话的时候,轻浅地笑了笑,脸色是平静的。房东以为她遇到好事了,房东说,那,恭喜你啊。倪小菊没再说什么,笑一笑,回头望了望她住了三年的房间,窗户上,还挂着那只米老鼠,柳源送的。那个曾经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现在,已背离她而去。
成长的过程,不堪回首。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平时踩死只蚂蚁,也要念若干声阿弥陀佛;被人欺负了,只有忍气吞声的份;看到谁,都送上谦卑的笑:家里穷,过年时割块肉吃,母亲也要念叨半天,说费钱了。她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没有一天舒畅过。偏她又生得貌不出众,不但不出众,甚至有点丑陋,胖,黑,还有点龅牙。
咬着牙读书。家里本是不给她读的,负担不起。她就自筹学费书费,很小的年纪,就去石场打工。实在没钱的时候,她还去卖过血。也终于熬出头了,从乡村,走进城里,在一家大公司,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公司内刊编辑。虽说面试的时候,人事部门的经理对她的长相皱了半天的眉头,可好的是,当时老板的夫人刚好在场,瞟她两眼,就拍板要下她。这样的女孩子进公司,她放心。夜半时分,倪小菊回顾来时路,前尘烟绝,步步带着血痕。她抱枕泪落。
后来,她遇到柳源。那时,他沦落街头,身无分文。她给他买吃的,带他去她的住处,而她挤到一个老乡的宿舍去。她把柳源引荐到她们公司,柳源对此感激不尽,说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对她好。
那些日子,生命蓬勃地开着花。她把全部的热情,都投入到这场恋爱中,结果,却两手空空。柳源压根就没爱过她,他在公司里才华渐显,把老板的女儿追到手后,她莫名其妙遇到裁员,被公司扫地出门。
倪小菊把身上所有的钱,给父母寄去,并给父母写了一封信,信写得极简单,她说她累了,准备走了,要父母自己保重,不要惦记她。
深秋的天,黑得早,不过四五点钟,森林深处,已灰暗一片。倪小菊一直在走,没有目的地走。四周是树,偶尔有乌鸦叫,“嘎”的一声,惊扰得一树的叶,纷纷飘落。她想等夜幕再降落一点,挑一处空旷处,抱了落叶铺成地毯,躺上去,一定很舒服。
她想走得美好一些。
终于望见一处空旷地,一方石,独居其上。倪小菊走过去,坐下,掏出安眠药,握在手上。四周的鸟声密集成雨点,喳喳喳地掉落。天空暗成森林色。
姑娘,你迷路了吧?突然,她的跟前,出现了一位老人,夜幕罩着他,看不清他的样子。
经常有人在这里迷路的,这大山深着哪。老人不等她开腔,自顾自地说。
倪小菊没吱声,她稳稳乱跳的心,希望老人快点走。
老人却完全没有走的意思,反而热情地招呼她,姑娘,跟我走吧,在这山上住一晚,明天我送你下山。
倪小菊不得不开口了,倪小菊说,谢谢你,我想一个人呆着。
老人像洞穿一切似的,呵呵乐了,老人说,姑娘,我在这山上,呆了四十年了,啥没见过?你好好睡一觉,就什么都过去啦。
那一晚,倪小菊呆在老人山上的小木屋里。小木屋四壁被烟火熏得乌黑,屋内陈设简陋,只一张石床,一张石桌,两张石凳。老人给她做饭,很香的菜饭。倪小菊问,饭里面掺和的是什么菜?老人乐了,说,山上的野菜。这山里宝贝多着呢。
饭后,老人蹲到小木屋外,把屋内唯一一张床让给了倪小菊。倪小菊哪里睡得着,她起身,走到门外,看见老人坐在不远处,望天。老人朦胧的身影,像一块石,孤独,落寞。倪小菊被那种孤独感击中了,她呆呆地站着看,眼睛里,慢慢涌上泪来。
老人仿佛看见她站在身后,没有回头,幽幽地说,姑娘,你听,这森林里的声音,鸟的,草的,花的,树的,虫子的,还有松鼠、獐子的,多热闹啊。
倪小菊坐到老人身边,和老人一起听。大自然的声音,神秘又美好。她的心,宁静成一汪水,老人的经历,却不宁静。很小的时候,父母双亡,后来一场大火,把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家,烧了个精光,老婆,孩子,在一瞬间全部丢失。他的人生,不知经历了多少风和雨。
你觉得苦吗?倪小菊问。
老人望着远方,笑了,我每天能吃能睡,能看得见这山,能听得见鸟叫,哪里苦?
倪小菊被老人的这句话震住。老人沉默了,她也沉默了。后来,她偷偷扔掉了包里的安眠药,那一晚,她睡得很踏实。
倪小菊是被鸟鸣声吵醒的。晨光里,她看见了看山老人,大吃一惊,老人脸上的疤痕,太可怕了,像一条条卧伏着的蜈蚣。老人看着她的吃惊,淡淡地说,年轻时,一场大火留下的。
老人把倪小菊送下山。分别时,老人说,姑娘,回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的好日子,长着呢。倪小菊回头想再寻那间小木屋,它已淹没在密密的森林之中,连同那个看山老人。
春暖花开的时候,倪小菊还是倪小菊,胖,黑,还龅牙。可分明又不是原来的倪小菊了,她又找到了一份工作,走到哪里,都笑容灿烂。她的身边,亦多了一个真心待她的男人,男人喜欢上她的活泼和开朗。倪小菊很幸福了,幸福着的倪小菊,常常想起深山老林里的那间小木屋,这时节,该被绿树环抱了吧,7还有一些小野花,该是一簇一簇的,盛放在老人的眼里。春天的气息,是这样让人欲罢不能。
最动人的飞翔
文/大卫
外甥淘气,上次来北京,他非让我带他捉蜻蜒不可。当时,不知什么事情缠身,反正没答应他,外甥嘟着小嘴走了。过了不长时间,外甥忽然跑来了:“舅舅,我逮着光蜻蜻了。”
我看见两只被他称作光蜻蜻的蜻蜒,正被他捏着翅膀拎来了。外甥不无高兴地说,逮这俩光蜻蜻可不容易,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在篱笆上偷偷捕到的。
这两只蜻蜒,实在美丽。肤色,黄金一般,翅膀,碧玉似的,镶嵌着几条提纲挈领的筋络。四只复眼,更是晶莹如石榴籽儿。
外甥说:“舅,这俩光蜻蜻你晚上放蚊帐里,吃蚊子吧。”
我感到好笑,对他说:舅舅卧室用的是电蚊香,蚊子一个都跑不掉。外甥说:那就放我蚊帐里好了。他边说边撩开帐子……过了一会儿,他又不放心,问我:光蜻蜻要是趁我晚上睡觉,蚊帐漏缝,跑了咋办?
也不知哪来的馊主意,小家伙倏地钻进帐子,把那俩光蜻蜻重又握在手里,跑到我跟前:“舅舅,这下它们可没法跑了。”他一边说,一边把那两爿握在一块的蜻蜒翅膀,“吱”地撕脱大半截。那撕掉的部分,约占三分之二多一点,像两朵被霜摧残的花瓣,两大截蜻蜒翅膀,从外甥的指尖,凋零了。
唉!天真的儿童,有时竟在不经意中,玩出一种残忍的游戏。我虽不是绿色和平组织成员,也不是虔诚的佛教徒,但对外甥的此种“壮举”,还是感到了恼怒。我训他道:“你快把光蜻蜻放了,看我不揍你!”
外甥好像也觉得做错了什么,听话地把那两个伤员放到了地上。两只蜻蜒,十分钟前,还是飞行健将,但此刻,却成了折戟断翅的残疾蜻蜒。每一只蜻蜒,都只剩一爿好的翅膀,飞翔,是断断不能的了,更甭提什么逮蚊捉蚋了。
两只蜻蜒,在地上蠕动,互相靠近。也许,在外甥逮着它们之前,彼此不认识;也许,它们原先就认识。但,不管怎样,现在它们却成了难兄难弟、难姐难妹。它们互相看看对方,健全的翅膀同时扇了扇。靠得越来越近,那四只石榴籽一样的复眼,几近碰触,仿佛要抱头哭泣,又仿佛在研商什么秘密。两只断翅,慢慢地叠合在一起,我正要走近看个仔细,倏地,像一颗石子,它们从地上弹了起来——不是弹,是飞了起来。
我惊呆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两只各伤残了一爿翅膀的蜻蜒,像胶一样地粘在一起,它们同时振翼、同时离地、同时飞起,看上去,是两只蜻蜒,但飞起来,却又成了一只蜻蜒。断翅相粘,剩下的两爿好翅膀,划出了最美的飞翔弧线。
外甥也看呆了,他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瞅着散落在地上的那两爿被他掐断的翅膀,眼里写满了不解与迷惑。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事情已过去半个多月了。我不知道那两只断翅的蜻蜒到底飞了多远,但我知道:两只伤残的、协力而逃的蜻蜒,留给我的,是迄今为止我所见过的、最伤感也最动人的飞翔!
……
展开
——CCTV子午书简栏目
生命,需要鼓舞与希望;心灵,需要温暖与滋润。读这样一本书,会给你带来不少的收获。
——《新京报》编辑艾国永
书到用时方恨少,太功利了,不如书到玩时方恨少,放轻松点,享受这本书吧。
——《新周刊》杂志记者潘滨
细细品读,回味人生冷暖,思索生命终极意义;闭上眼睛,远离喧嚣世界,找寻心中的那片海。
——编辑杨勇
激励人生智慧,抚慰读者心灵。让温情点亮生活,让细节打动人心,分享人生感悟,传播幸福哲学。
——主编黄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