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确凿无疑地记得,是中篇小说《蓝袍先生》的写作,引发出长篇 小说《白鹿原》的创作欲念的。 这部后来写到8万字的小说是我用心着意颇为得意的一次探索。 是写一个人的悲喜命运的。这个人脱下象征着封建桎梏的蓝袍,换上象 征着获得精神解放和新生的“列宁装”,再到被囚禁在极左的心理牢笼之 中,他的心理结构形态的几次颠覆和平衡过程中的欢乐和痛苦,以此来 探寻这一代人的人生追求生存想往和实际所经历的艰难历程。在作为 小说主要人物蓝袍先生出台亮相的千把字序幕之后,我的笔刚刚触及他 生存的古老的南原,尤其是当笔尖撞开徐家镂刻着“读耕传家”的青砖门 楼下的两扇黑漆木门的时候,我的心里瞬间发生了一阵惊悚的颤栗,那 是一方幽深难透的宅第。也就在这一瞬,我的生活记忆的门板也同时打 开,连自己都惊讶有这样丰厚的尚未触摸过的库存。徐家砖门楼里的宅 院,和我陈旧而又生动的记忆若叠若离。我那时就顿生遗憾,构思里已 成雏形的蓝袍先生,基本用不上这个宅第和我记忆仓库里的大多数存 货,需得一部较大规模的小说充分展示这个青砖门楼里几代人的生活故 事……长篇小说创作的欲念,竟然是在这种不经意的状态下发生了。 这确实是一次毫无准备、甚至可以说是不经意间发生的写作欲望。 这是1985年的秋天。按我当时的写作状态,正对中篇小说的多种 结构形式兴趣正浓,短篇小说也还在写,只是舍不得丢弃适宜写作短篇 的题材,而更重的用心已经无可逆转地偏向于中篇小说的谋划。我写中 篇小说较之短篇写作只明确了一点,即每一部中篇小说都必须找到一个 各个不同——起码区别于自己此前各篇的结构形式,而短篇写作几乎是 随心所欲。这一次的《蓝袍先生》,不着重故事情节,以人物生命轨迹中 的生活琐事来展示人物,当然不是那些无足轻重的扯淡事儿,而努力寻 找有心理冲击力的细梢末节。我当时想通过各种不同的中篇小说结构, 来练习写作的基本功力,似乎还不是很明确地为未来的长篇写作做准 备。可以确定地说,我在1985年夏天以前,把长篇写作尚作为较为遥远 的事。主要的一点,在我对写作的意识里,长篇小说是一种令人畏怯的 太大的事,几乎是可望而不敢想的事。 P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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