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先生,您并不了解我,”阿玛莉亚抬起头来,盯着爱德华多的眼睛说。
“夫人,这话怎么讲?”
“我说您不了解我,您把我同所有的女人混为一谈,以为我嘴里说的并不是我心里想的,或者更确切地说,并不是我的真意,因为现在谈的不是人的心意。”
“可是我不该,夫人……”
“我不谈您该如何,”阿玛莉亚打断他的话,同时莞尔一笑,她笑得那样动人。“我是说我应尽的责任:我对您尽了人道赋予我的一项神圣义务,对此我本人以及我的性格都不是勉强承允的。您当时需要避难,我向您敞开了我家的大门。您来的时候已经垂危,我护理了您。您需要照料和安慰,我尽了一切可能。”
“谢谢您,夫人!”
“请您让我把话说完。我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尽到了上帝和人道要我尽的义务。如果我现在同意您的决定,我就是只尽到了一半责任。您现在想离开我家,可您的伤口会立即开裂,有致命的危险,因为使您负伤的凶手,一旦发现只是由于偶然和丹尼尔的操劳才得以把您藏匿起来这个秘密,必定又会加害于您。”
“阿玛莉亚,您知道,他们没掌握那个不幸夜晚的在逃者的踪迹。”
“他们会掌握的。您必须完全好了才能离开我家;也许您必须移居国外,”阿玛莉亚说最后几个字时,不由得低下了头。然而,她抬起她那漂亮的头继续说,“先生,我是一个自由自在、完全没有束缚的人,我的一切行动用不着向任何人报告,但我知道我是在尽我的良知要我完成的一项义不容辞的责任,所以我毫不感到为难。您若是执意按照您的意愿,在身体还没有康复、安全也没有保障的情况下离开我家,尽管我不能阻止您,因为我没有这样的权利,但我要对您说,您这样做是有违我的意愿的。”
“这怎么是我的意愿呢!哎呀,阿玛莉亚,绝对不是的!”爱德华多大声说,同时朝那个一再挽留他的迷人的漂亮女人跟前凑近一些。“不,不是。我何尝不想一生一世都留在这里呀!我来到世上二十七年,只是在我认为我的生命快要完结的时候才开始生活,我的心只是在我的身体受到疼痛折磨时才得到了欢乐;总而言之,我是在不幸临头时才尝到幸福。这里的空气、阳光,甚至尘土我都喜爱,但是一想到您所面临的危险,我就心惊肉跳。到目前多亏上帝一直在庇佑我,可是那个迫害我们大家的嗜血恶魔可能会发现我的下落,到那时……啊,阿玛莉亚,我甘愿用我的幸福换取您的安宁,只要您时时刻刻都感到宽心,我哪怕洒尽鲜血也在所不惜!”
“但是在一个女人的心目里,还有什么比能为救护自己的……自己的朋友而担当一些风险更崇高、更了不起的吗?”
“阿玛莉亚!”爱德华多叫了一声,便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
“爱德华多,您认为普天之下没有女人肯同男人同命运共呼吸吗?虽然在阿根廷人的祖国男人们忘记了她们是这样的人,您至少要让我们女人保持我们的慷慨心肠和高尚品格。如果我有兄弟、丈夫或情人,如果他不得不逃离祖国,我一定跟他一道去流亡;如果他遇到危险,我一定用自己的胸膛挡住杀人凶手的匕首;如果他为美洲这块养育他的土地的自由而上断头台,我就要陪我的丈夫、兄弟或情人一道去。”
“阿玛莉亚!阿玛莉亚!我的话可能亵渎神明,因为我要对祖国的不幸表示庆幸,正是这些不幸使祖国上空响起了发自您内心的一曲动人心弦的赞歌!”爱德华多感慨地握住阿玛莉亚的手说。“对不起,我没向您讲实话,请您一定原谅我。我早已看到您的心肠无比高尚、无比慷慨,我也深知您的心中根本不会有庸人的那种恐惧。我想离开这里是出于别的原因,是为了尊重……阿玛莉亚,难道您丝毫没有理解您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并使之处于平生从未感受过的如醉如痴的状况的这个男人此刻的心情吗?”
“从未感受过吗?”
“是的,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
“啊!爱德华多,您再说一遍。”阿玛莉亚叫了起来,这次是她紧紧握住了贝尔格拉诺的手,并用她那难以描述、富有魅力的眼睛看着他,她的眼神对知音传递了她的衷情,这时在俩人心中都燃起神圣的火焰。
“真的,阿玛莉亚,这是真的。我生平还没有动过情,而现在……”
“现在怎样?……”阿玛莉亚用力摇着爱德华多的手问。
“现在我生活在爱情之中,阿玛莉亚,现在我开始恋爱了。”
爱德华多这时由于激动,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全身都在颤抖,把那个女人的小手拉到自己嘴边,她刚刚使他倾吐了自己的第一次爱情,改变了他的生活,使他心中萌发了对幸福的向往。这突然的动作使那朵白玫瑰花从阿玛莉亚手里掉出来,顺着她的衣服滑下,落在爱德华多脚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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