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圣歌谣<br> 在追溯中国诗歌的源头的时候,面对遥远斑驳的时间,我们已经无法知道最初的诗是什么样子。无论是《淮南子·道应训》中所记载的“邪许”的劳动号子,还是《吕氏春秋·古乐篇》中流传的“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的宗教歌吟,都只能是关于诗歌诞生情形的某种生动的想象。即使是《吴越春秋》中传说是黄帝时代的那首“断竹续竹,飞土逐肉”,也不能证明它就是先人的第一次歌唱。其实,探究最早的诗是什么已经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因为诗产生的最初的精神因子及其风貌,已经包含在公元前六世纪编定的一部神圣歌谣——《诗经》之中。<br> 古老的歌集<br> 作为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共收入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大约五百多年的诗歌三百零五篇,另有笙诗六篇,有目无辞。《诗经》最初只是称之为“诗”、“诗三百”或“三百篇”。到了汉代被尊为“五经”之首,后世便以“诗经”名之。<br> 关于《诗经》的编集,先秦古籍中没有明确的记载。汉代学者有“采诗”的说法。班固说:“孟春之月,群居者将散,行人振木铎徇于路以采诗,献之太师,比其音律,以闻于天子。”(《汉书·食货志》)何休也认为:“男年六十、女年五十无子者,宫衣食之,使之民间求诗。乡移于邑,邑移于国,国以闻于天。”(《春秋公羊传》宣公十五年《解诂》)这种说法是否确切,一直还有争论。但考虑到古代方国林立、交通阻隔、语言互异的情形,像《诗经》这样一部涉及广泛地域、年代久远而体系完整、内容丰富的诗歌总集,不经过有意识、有目的的采集和整理,恐怕很难出现,因而“采诗”之说应该并非完全出于后人臆测。周代公卿列士献诗、陈诗,以颂美或讽谏,有史籍可考。《国语.周语》载:“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曲……师箴,瞍赋,矇诵。”《诗经》中不乏这类作品。因此可以说,《诗经》包括了公卿、列士所献之诗,采集于各地的民间之诗,以及周王朝乐官保存下来的宗教与宴飨中的乐歌等。这些作品的编集成书,汉人认为后来经过了孔子的删定。如司马迁就曾指出:“古者诗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三百又五篇,孔子皆弦歌之。”(《史记·孔子世家》)事实上,早在孔子的时代,已有与今本《诗经》相近的“诗三百篇”的存在。孔子自己不止一次说过“诗三百”的话,可见他看到的是和现存《诗经》篇目大体相同的本子。而更重要的例证是公元前544年,吴公子季札在鲁国观乐,鲁国乐工为他所奏的各国风诗的次序与今本《诗经》基本相同。而其时孔子刚刚八岁,显然是不可能删订《诗经》的。不过孔子可能对“诗”作过“正乐”的工作,也可能对《诗经》的内容和文字有些加工整理。但说《诗经》由他删选而成,则是不可信的。整理编定《诗经》的人和具体情形,我们今天已无从得知。<br> 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后,许多文化典籍因而失传。但《诗经》以其口耳相传、易于记诵的特点,得以保存,在汉代流传甚广,出现了今文的鲁、齐、韩“三家诗”。“三家诗”在西汉被立为博士,成为官学。鲁诗出自鲁人申培,齐诗出自齐人辕固,韩诗出自燕人韩婴,“三家诗”兴盛一时。鲁人毛亨和赵人毛苌的古文“毛诗”晚出,在西汉虽未被立为学官,但在民间广泛传授,后来“三家诗”先后亡佚,独“毛诗”盛行于世。今天我们看到的《诗经》,就是“毛诗”一派的传本。<br> 国风<br> 《诗经》分风、雅、颂三个部分。其中风包括十五“国风”,即周南、召南、邶风、鄘风、卫风、王风、郑风、齐风、魏风、唐风、秦风、陈风、桧风、曹风和豳风,有诗一百六十篇。风、雅、颂三部分的划分,是依据音乐的不同。“国风”是相对于“王畿”——周王朝直接统治地区——而言的、带有地方色彩的音乐,十五“国风”就是十五个地方的土风歌谣。范文子的“乐操土风,不忘旧也”(《左传·成公九年》)正好说明了“风”的含义。其地域,除周南、召南产生于江、汉、汝水一带外,均在从陕西到山东的黄河流域一带。<br> “国风”保存了体现周代社会各诸侯国和地区的文化风俗、风土和风情的诗,是《诗经》中最精华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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