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的尽头,唯有离散
曹雪芹写宝玉,说他喜聚不喜散,恨不得能与大观园里所有美好的女子永生永世相伴,自是多情;写黛玉时,则说她喜散不喜聚,乍看是无情,以为她是天生的凉薄性子,细想才知,她的无情,未必就不是多情。
喜聚,是怕散,要赶在离散之前拼命留住聚时欢乐;不喜聚,也是怕散,既然终归不过一场离散,又何必多此一举,赔进去如许深情。
喜与不喜,其实都是多情。只不过一个是挥霍、是纵情,一个却是收敛、是封存。喜与不喜,其实也是人在自作多情。因为相聚的尽头,唯有离散。任你如何推拒、害怕,任你如何醉生梦死、如何拼了命挽留,离散终会到来。
彼时的白石,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喜聚,却也不喜聚。
喜聚的心情,便如晏几道词中痴语:“真个别离难,不似相逢好。”与恋人离散得久了,在思念里苦熬的滋味,即使全部化作欲语还休的词章,也不能因此平息半分离愁别恨,内心那道被时空撕扯出来的伤口,唯有相聚可治愈。
不喜聚,却是因为他们的爱情实在太过动荡。相聚又如何?不过是重复着离散的结局,徒然在心上一遍遍划出新的伤口。
然而,将聚与不聚放在天平两端称量之后,白石仍是动身去了合肥。
最后,所有的怕,所有的忧,也无非化作“池塘自碧”。关于这收结全词的一句,陈匪石先生一语中的:“淡淡说景,而寥落无人之感见于言外。”任你殷勤探问春归何处,任你如何为春逝痛彻心扉,也不会有谁来过问。暮春三月,江南草长,于这世间自是永恒,唯有人是天地间的匆匆过客。
漫漫人生,谁不是谁的讨客?
钗燕笼云晚不忺。拟将裙带系郎船。别离滋味又今年。
杨柳夜寒犹如自舞,鸳鸯风急不成眠。些儿闲事莫萦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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