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与神
柏拉图在他最后一部作品《法篇》中断言:一切事物实际上都“充满神”。于是,在这里,我们必须着手处理类似原型的一种独特的模棱两可的说法——对希腊人的整个想像力极为重要的一种模棱两可的说法——它使人联想到,在若干主导原则和神话中的一些存在物之间,存在着一种潜在的联系。虽然有时柏拉图如同对待数学的相一样,赞同关于原型的一种更抽象的系统阐述,但有时,他又以神一般人物即有高贵声望的神话中人物的措辞来说话。在柏拉图的那些对话中,有好多次苏格拉底的谈话方式带有一种明显的荷马的腔调,以神话人物和神话故事的形式来探讨各种哲学问题和历史问题。
一种简洁的讥讽文体、一种开玩笑式的认真,掩饰了柏拉图对神话的运用,使人们无法精确地确定他希望自己在多大程度上为人们所理解。他时常宣称,这是“一篇可信的报告”,或者宣称,“不论这件事还是与此十分相近的事,都是真实的”:他就是用这种含含糊糊的说辞,又以肯定而又与己无关的态度,为自己那一次次神话般的游览加开场白。宙斯、阿波罗、赫拉、阿瑞斯、阿佛洛狄特以及其他一切,在柏拉图那里均可以用来表示真正的神、寓言中人物、性格类型、心理态度、经验模式、哲学原理、超验的本体、诗的灵感或神的消息的源头、相沿成习的虔敬对象、不可知的存在物、至高无上的造物主的不朽制造物、天体、宇宙秩序的基础或者人类的统治者和导师:而究竟用来表示上述的哪个对象,则取决于特定对话的背景。柏拉图的那些神不囿于拘泥字面的隐喻,而是公然蔑视严格的限定,要么在一篇对话中充当教诲寓言中爱空想的角色,要么在另一篇对话中摆布毋庸置疑的本体论上的实体。柏拉图在其哲学上的大多数重要关头,常常使用这类拟人化的原型,仿佛形而上学的抽象过程中所用的非个性化语言,直接面对事物超自然的本质时,便不再适用。
我们可以看到《会饮篇》令人难忘地显示了这一点:这篇对话将厄洛斯当作蕴藏在人类各种动机中的那种极为出色的力量来加以讨论。那几位参加柏拉图举办的谈论哲学的酒会的客人,在一连串巧妙进行的典雅的辩证的谈话中,把厄洛斯说成一个复杂的、多方面的原型,认为这一原型虽然在肉欲的层面上通过性本能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但在一些更高的层面上,则驱使哲学家酷爱智力的美与智慧,故而它最终成为那种永恒的东西的神秘幻象,亦即一切美的本源。不过,在整个对话中,这一原则是以拟人化的、玄妙的措辞来表述:将厄洛斯看作是一个神即爱神,称美的原则为阿佛洛狄特,并在多处提及神话中的人物如狄俄尼索斯、克罗诺斯、奥菲士和阿波罗。同样,在《蒂迈欧篇》中,柏拉图在阐明自己关于宇宙的创造与构造的一些观点时,也用几乎完全是神话中的词语来这样表述:在关于灵魂的本质和命运的多次讨论中,他也是如此(《斐多篇》、《高尔吉亚篇》、《费得罗篇》、《国家篇》、《法篇》)。具有特殊性质的身份经常给加到一些特定的神身上,就像在《费得罗篇》中那样,称那位寻求智慧的哲学家为宙斯的追随者,说那位为自己的事业而流血的武士是阿瑞斯的侍从。通常几乎没疑问的是,柏拉图一直把神话用作纯粹的讽喻,正如在《普罗塔哥拉篇》中,他让那位身为智者的教师运用关于普罗米修斯的古老神话,只是为了证明人类学的一个论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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