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访局长?”我一脸疑惑。
“就是民间信访局长。”夏小雨快言快语。
“夏干部又讥耻笑我,乡里乡亲有求于我,我又懂点法律政策,熟门熟路,就算是行善积德。”胡德民憨笑里夹杂着几分执拗,目光中闪动着一丝狡黠。
“你懂什么?凭你包里几本法律书,还是司法局发的法律工作者证?司法局也不知道发什么邪,法律工作者证满天飞。”夏小雨不依不饶地说,“你又收了老百姓多少钱?有你这样的行善积德?”
“小雨,别这样。信访局长,民访局长,不是殊途同归吗?”我总算弄清了原委,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是华局长有官仪,有气度!我参加过法律培训班,培训费就交了一千块,证也是考来的!收钱是乡亲们自愿的,只是收了路费。”胡德民伸出大拇指,回答得滴水不漏。
“见新局长,带了什么见面礼来!”夏小雨冷笑,“别让我抓住了你信访讹诈的尾巴。”
“不要那么刻薄。”我微笑着问胡德民,“还有见面礼?”
“有,都是在老百姓手里收来的状纸。”夏小雨是个口直心快的女孩。
“一看就知道华局长是个好官。”胡德民从破旧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搭纸条往我桌上一丢说,“我见过胆大的,没见过比这些土管员胆还大的。收老百姓的土管费全是用白条子,这不是贪污天下就没有贪污了!”
我微笑着埋头翻看桌上的白条。
这些不同颜色、不同笔迹的白条是出自不同人之手,有些白条还是皱巴巴的,一定是胡德民一张一张从老百姓手里收上来的。看着这些白条,我心里也不由恼怒起来。国土局收费有专用收据,这些白条的出现不由我不怀疑其中必有蹊跷。
“小雨,让汪小平局长来一下。”我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这就是贪壮痴人胆。
夏小雨出去不久,汪小平进来了。
我对汪小平严肃地说:“你拿着这些白条亲自到国土局去一趟,找国土局长,让他亲自过问,组织人下去查处,不要徇私,否则我转到市纪委去。”
“华局长做事雷厉风行,我佩服!”胡德民又竖起了大拇指。胡德民的确与其他上访人不一样。胡德民是用大拇指让你办事,更多的上访人是用怒骂让你办事。
“不要拍马屁,你这个民访局长比我这个信访局长工作做得细,今后有事可以直接来找我。”我笑道。
胡德民满意地提着公文包走了。
望着他矮矮胖胖的背影,我觉得他就是我的影子,太阳照在我身上,我站着,他贴在地上。
夏小雨走进来笑着说:“华局长真是菩萨心肠。”
我说:“我哪当得起菩萨心三个字。观世音菩萨言,大慈悲心是,平等心是,无为心是,无染著心是,空观心是,恭敬心是,卑下心是,无杂乱心、无见取心是,无上菩提心是。当知如是等心,即是陀罗尼相貌。菩萨心是做人的最高境界。我们能做到无愧于天地良心就知足了!”
“华局长的修为我是望尘莫及。”夏小雨说,“胡德民整天无是生非,一会儿省里,一会儿市里,我没办法不讨厌他。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他讲过的一些往事。胡德民也是一个可怜人,结婚十年没有生育。他在长江市起早贪黑,帮别人拉煤饼养家糊口。老婆在家却是个石灰篓,放哪都有灰迹。后来生了一个女儿,天知道父亲是谁。胡德民知道老婆有外遇,便回家帮别人烧窑。胡德民不回家也许还是原来的胡德民,回家了胡德民成了今天的胡德民。他老婆几乎是半公开与邻村游手好闲的罗老二在一起,只瞒了胡德民一个人。有一次,胡德民在自己家里撞上了这对野鸳鸯。胡德民要拼命,便又打不过罗老二,结果是陪了老婆还被打得鼻青脸肿。他告到村里镇里。村里镇里的干部都问他,罗老二睡你老婆有证据么?胡德民说,都撞见了,还要什么证据?干部又问他,罗老二打你有证人么?胡德民说,伤摆在你面前,还要什么证人?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镇村干部让这事不了了之的想法错了不是关键,关键是镇干部把话说错了。镇干部说,罗老二睡你老婆,你看到了是一个人知道,告到村里全村人知道,你告到镇里,是不是想让全镇人民都知道你有一顶祖传的绿帽子?他一气之下,到法院离婚。法院说,他先提出离婚,财产、女儿得由他老婆说了算。家徒四壁,财产没什么好争。老婆要了女儿,还要他出抚养费。他气得在法庭上大骂,鬼知道是谁生的野种!我不出。他老婆说,女儿叫了你爹,你应了是事实么?审判官说他扰乱法庭,把他赶了出去。他从此开始上访,也开始学法律。他渐渐能在信访局门前帮别人写状纸,也渐渐能在乡下帮别人断公道。名气大了,断公道的范围也扩大了,外乡人都知道大岭镇有个会打官司的老头,无钱无靠的人走投无路,便来找他。”
“他上访的问题最终得到解决了么?”我心里沉甸甸的。
“他的问题早过了上诉期。他现在主要是帮别人上访。”夏小雨笑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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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事信访工作近三十年,感到此书中讲的一些故事情节,是活灵活现地刻画出了人间万象。”
——张云泉(100位新中国成立以来感动中国人物、全国优秀信访局长)
徐观潮先生,对社会具有研究和批评的热情,对文学怀有阅读和写作的痴情。两情若是长久时,想不出成就都不可能。《信访救济手记》,对现实的描述冷峻尖锐,女主角的热情和痴情,与现实环境的反差颇为明显,或许这就是作者精神气质的再现。
——摩罗(著名评论家、中国文化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