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塑恩师精神<br> 1946年11月的一个下午,我和波莉·汤姆森小姐一起登临雅典卫城,城墙就在我们所住宾馆不远处。我们是乘坐一架美国军用飞机从意大利那不勒斯飞抵雅典的,主要目的是探访希腊南部盲人,了解那些在战争中失去视力的盲人的生活疾苦。此前,我们已拜访并慰问过英国、法国和意大利等国家因战争而失去视力的盲人。此行所见不仅让我们内心极度压抑,而且也使我们精疲力竭,我们并不愿意错过参观帕特农神庙的机会。于是我们单独行动,开始了攀爬雅典卫城、拜谒帕特农神庙之旅。<br> 攀登雅典卫城<br> 攀登过程十分漫长,而且一点儿都不轻松。我们沿着脚下粗石铺就的台阶,拾阶而上。在真正攀爬之前,我们在废墟中四处搜寻,发现了一根倒地的石柱。我好奇地从柱子的一端摸到另一端,想象着石柱如何能够矗立云端。当我们最终到达卫城之巅时,帕特农神庙那触手可及的壮丽与辉煌才直正展现在我们“眼前”。那些历经岁月洗礼和自然风蚀的石柱依然光滑圆润。对我而言,它们是一种象征符号,承载着天地间不可预期但却有待测量的神奇力量。<br> 站在这样的高处,俯瞰雅典全城,亲手触摸古希腊建筑工程的辉煌杰作,让我有一种无以言表的震撼。我感受到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仿佛与帕拉斯·雅典娜同处一个空间,亲身感受众神莅临凡尘、奖励一切英雄壮举、惩罚一切邪恶犯罪的场面。<br> 恩师(这是我对安妮·莎莉文·梅西的一贯称呼),当时也和我一同感受着这让人震撼的希腊文化。尽管别人看不到她的存在,我却坚信她的灵魂一直和我在一起,从未分离过。童年时,恩师不断给我重复的希腊神话故事和古代诗歌,这时仿佛都被激活,并且活化为生动的现实。我与恩师当年扮演希腊人与野蛮人的游戏,一下子又活脱脱地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原本丰富的想象力再一次被主神宙斯闪电的力量和赫尔墨斯脚蹬双翅鞋的魔力所唤醒。通过想象的眼睛,我看到了波塞冬在海上拼命舞动他的三叉戟;也看到了珀尔塞福涅尖叫着,被冥王普鲁托劫掠到深不见底的黑暗王国。恩师给我讲过的有关特洛伊围城和屠城的故事再次从我大脑中闪过,好像经历一场做梦都难以想见的大灾难。<br> 波莉和我又把注意力从卫城转向风景——在不远的小山上,为了矫正自己的口吃,德摩斯梯尼每天都口含石子跑步;广场上,雅典的男人曾经聆听过伯里克利的训导;也正是在这个广场上,让雅典人自豪的飞毛腿信使给他们带来了马拉松战役大捷的消息;同样是在这个广场上,欧里庇得斯毫不畏惧地提高嗓门,饱含深情地为人类呐喊,声讨邪恶的奴隶制度;依旧是在这个广场上,苏格拉底开导过希腊的青年才俊,柏拉图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哲学财富,他们的思想至今仍然让读者耳目一新。<br> 攀登雅典卫城的艰辛象征着我和恩师共同走过的成长经历,使我增强了为盲人工作的劲头和信念。当我们穿梭在盲人聚居的营地时,我心头如同大山压境,拥堵难受。我深知,要帮他们学会自助,成为有用的公民,还需要数年的不懈努力。我能够感觉到自己所面临的独特困难,但是恩师坚韧不拔的精神激励我勇往直前。<br> 痛庆家园<br> 在欧洲,直至150年前盲人才从绝望与迷茫中被解救出来。他们自然非常珍视自己在走上健全人生活的艰难途中那点儿来之不易的成果,包括:专门的学校、敬业的教师,以及从无到有慢慢积累起来的布莱尔盲文书刊。<br> 然而,突如其来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撕心裂肺般地掠走了一切——大量的欧洲盲人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园;他们来之不易的学校和车间要么被纳粹军队摧毁,要么被洗劫一空;他们的盲文刻字板被冶炼并铸造军火,盲文书刊被当做燃料烧掉;那些曾经为肢体健全的成年盲人提供就业的机构都停止了运营。痛苦与贫困的盲人俯拾皆是,在困厄并缺乏保障的生活中,他们对教育的需求比任何其他东西都更迫切。因为只有通过特殊教育,他们才能学会养活自己。<br> 我意识到,尽管美国人民对不幸之人时常慷慨解囊,但是面对如此惨重的毁坏,为盲人重建人生家园是一项难以实现的任务。因为他们面临着修复那些被损坏的盲校、新建更多的盲校、购买价值昂贵的盲文印刷设备、添置教学设施等诸多艰巨工作。当时这些问题如同重锤敲打于心,让我感到锥心的切痛和巨大的压力。<br> 在罗马的怡东酒店,我们收到一份电报,内容是我们位于康涅狄格州阿肯山庄的纯木结构的房子被大火焚毁。<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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